文|庄志明律师
昨天的一起杀医案。
2024年7月19日13时18分许,接群众报警称#温州一医生工作时被砍伤# :一名男子在温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伤害一名医生后跳楼。今天温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发布消息:
2024年7月19日中午13时许,我院心血管内科李晟医生在门诊诊疗中,突然遭到一男子持刀伤害,致多处严重损伤。事发后,我院第一时间组织多方专家联合救治,李晟医生终因伤势过重,经抢救无效,于2024年7月19日21时许不幸去世。
李晟确实无辜,无辜到跟该医患纠纷没有一丁点关系,只是因为他当时是唯一一个没吃午饭还在坚持加班的医生。
7月19日中午1点18分左右,其他医生都去午休和吃饭了,李晟医生为了帮患者节省时间,一直加班没去就餐。当时办公室只有李医生一个工作人员,凶手走近看到他,直接对着李医生的脖子和后背连续捅刺。
伤害现场,其他多名男子试图拉开凶手。但凶手已经杀红了眼,死死地抓住李医生,连续砍了4刀。李医生惨遭不幸,真正的无辜遇害。
即便是凶手想要针对的那名医生,其实也不存在什么问题,凶手的妻子,也就是患者,是在治疗后身体恢复中的情况下选择自杀离世的,而不是因为治疗导致的死亡。
这整个的悲剧可以说完全就是一场乌龙。
李晟医生的遇害令网民唏嘘,心痛气愤,对暴徒无比谴责和愤恨。老天有眼,暴徒在跳楼后也没有救回来,死了。同样是死,李医生的死,存在人们的心里,人们怀念他;暴徒的死,只能钉在耻辱柱上,人们痛恨它。
笔者作为律师,和医生们一样都是专业人士,今天谈一点专业知识,剖析剖析伤医暴力行为的无知与无耻。
毋庸置疑,医疗行业确实是一个高风险行业,这种风险主要来源于多个方面,包括技术风险、道德风险、经济风险、法律风险、环境风险等等。决定医疗结果的因素是很多的,非医生单一因素。医生其实最不希望发生不利后果,医生是最希望产生医疗的好结果的。
医生的心态和我们律师相同,律师最希望自己的官司取得理想结果,没有律师希望自己的官司惨不忍睹。哪怕从“自私”的角度,律师也是希望自己的官司赢的,官司赢了,就给今后的类似官司树立了一张招牌,承揽业务也方便多了。医生也是最期待自己的手术取得成功,做砸了手术,就是砸自己牌子,谁会干这样的傻事?
但问题是医术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不是医生想期待好结果就有好结果的。这个问题必须要搞清楚。
而对于一些患者来说,从来没有把医疗看成高风险行业,从没有想到医疗工作面对的复杂因素,总认为医生无所不能,可对医疗结果全面掌控,要患者生就生,要患者死就死。于是乎,看病找关系的大有人在,做手术送红包的大有人在,更有些患者家就像得了疯牛病一般,医生不收红包心里就不安。你说这些患者(家属)贱不贱啊?
金钱是很重要的,但金钱不是万能的。在治病方面,金钱所能发挥的作用其实是有限的,给医生送出去的红包不会挽救你的生命,有时甚至还起反作用——医生心里压力大,对手术是不利的。
实际上,越是在医院对医生表现“尊重”的,越是喜欢向医生磕头作揖的,越是习惯给医生送红包的患者(家属)的,这些人越是危险,因为他们往往对医疗结果有很执着、不切合实际的期待,一旦医疗后果不符合他们的期待,这些人最容易走极端。
现如今智慧的医生是绝不会收红包的,一来是职业道德,二来避免招惹风险,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这世界上没有笃定安全的医疗手术,风险是无时无刻存在的,一台成功的手术包括医生的技术、当场的医疗条件、当时的医疗水平、患者的身体基础条件和精神状况以及患者家属的配合程度等等,少一个因素都是不行的。
把医疗失败的原因仅归结于医生,这本身就是无耻、无知和无德,是典型的医盲,非蠢即坏。正如一些法盲习惯于把官司的不利后果归结于律师一样的道理。永远铭记:医生只能做到好好治病,不能做到包治百病。如果不分青红皂白要求医生承担医疗的全部风险和后果,那就是天下无医。这世上只有骗子包你妙手回春。
也正是医疗的高风险和不确定性,民法典规定:“患者在诊疗活动中受到损害,医疗机构或其医务人员有过错的,由医疗机构承担赔偿责任。”注意没有,是有医疗过错才担责,而不是有医疗损害就担责。
我今天看到不少网民说,如果李晟医生当时去吃饭了,就幸免遇难了……说实话我对这种说法非常不赞成,医生作为一个高尚的职业,如果需要通过侥幸来苟延残喘,卑微地活着,那不是社会的悲哀了?
我也看到一些节奏分子、极端分子借温州伤医事件挑动社会对立,放大社会矛盾,说要对医院搞全面安检。这种观点更是无稽之谈,是典型的上纲上线,更是别有用心。
医院是每一个人都要去的地方,看病很多是急之所在,如果医院普遍做安检,那更容易激化医患矛盾,于社会稳定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人民群众是不可能获得便捷的服务的,医生更是得不到安全保障。
我不知道温州伤医事件中的凶手究竟出于什么动机杀医,但不管怎么样,医生没办法为你的妻子的疾病打包票的,出现不利后果,也不能怪罪于医生(除非医生有过错),何况你妻子的死亡还是出于自杀。
去医院办过手术住院的都知道繁琐的手续,特别是一张一张的书面材料要签署,原本这些东西根本不需要签的,都是被患者(家属)过高的期待给害的,于是乎一个又一个的风险提示,把人看得晕头转向。假如我们每个人都不是医盲,假如我们每个人都了解医疗的高风险,假如我们每个人都能正确看待生死,假如我们每个人对医生的作用有正确的认知,就不需要那么多繁琐的手续了。
人都是向死而生的。人只要还没有死,就是向死的方向活着。说伤医凶手是懦夫,因为他们不敢正视死亡。
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所做的不是排斥死亡,而是珍惜生命中的每分每秒,焕发出生命的积极进取意识和内在活力。通过提高生命的质量和长度,来提高生命的效度和目标的密度,如此才能在有限的生命内活出最大的价值。
笔者最后呼吁,对广大劳苦大众不仅仅要开展普法工作,还要开展“普医”工作,法学和医学的科普工作要加强,加强,再加强。广泛“普医”,久久为功,善作善成,这是广大医务工作者共同的社会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