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等待·呼吸

潮新闻客户端 王若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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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毕业了的学生返校看我,总会泄漏读书时代的一些秘密。

一个说:“老师您知道吗?星期二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

我问为啥?

回答得很坦白:“因为这天你来得最迟、走得最早!我们可以在你不在的时候大玩教室里的电脑。”

“对对,我们放歌、打游戏。无恶不作。哈哈。”马上有同学补充,“还把音量调得很大。”

还有一个说:“周一你车子限行,你要等到晚上六点半以后才走。”

我马上追问:“所以,第一节晚自习,我去教室你们都特别安静?”

“对对对。”他们齐声。

他们早已摸清了我的作息规律,难怪我当班主任,一直笃定没有哪个班比我们班更乖了。原来都是做给我看的。

他们回去以后,我反思了一下自己的班主任工作,觉得甚是欣慰。幸好我不是一个认真到滴水不漏的老师,幸好每周我都有一些时间点存在管理上漏洞,让这些孩子们有了一点享受自由呼吸的快乐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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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图。据CFP。

想起我女儿。她也在我们学校就读,而且初中高中一读就是六年,几乎贯穿了她整个青春期。

她初一进校不久,就给我下了死命令:“妈,你不要说我是你女儿!”

无奈她长得实在跟我很像,所有的老师一看到就知道是我女儿,有时候还会特别关注她,这给她造成很大的心理负担。

当时她最薄弱的功课是数学,这就给数学老师很大的理由要好好关心她。每天上课,是必点她名回答问题的。她后来告诉我,每天早上醒来想到今天有数学课,就很绝望。因为紧张,上课头都不敢抬,但越不抬头,数学老师以为她没认真听课,越要请她回答问题。这导致她整个初中,一直被数学的梦魇所缠绕。

其他老师也是一样。但凡女儿的每个小过失小疏忽小偷懒,都会有同事一一向我汇报,什么历史课上看课外书啊,政治课上睡觉啊,作业没完成啊,抄作业啊。既然老师告状,我也要有所反馈,所以有时候忍不住会说她几句。这让女儿很是抑郁。她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全面监控,无所遁逃。原先很乖巧的她,性情也变得特别敏感、叛逆。只要我跟她的任课老师走在一起,或碰到打个招呼,说几句话,都被认定是任课老师在告状。

到后来,她都有点怕看到我,回家对我也没有好脸色,这样的叛逆延续了好久,让我一度很后悔让她进入我的学校就读,虽然这所学校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及。

前不久,收到一同样做老师的朋友电话。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下去完蛋了!”原来是他们学校给每个教室、寝室和公共区域装了监控。校级领导和中层分成六大小组,每个人负责监管一个年级。

他们每天上班,会随机抽取一二个班级,看老师有没有迟到,上课纪律是否良好,甚至还会对老师的教学方法评头论足,以此作为对班级、学生、老师评优考核的依据。搞得老师、学生人心惶惶。

任教新一届初一,看到有一个学生的暑期作业,每一页都有他妈妈的点评。后来认识了这位学生,是一个很乖巧很认真小男生,个子小小的,字写得像印刷出来的正楷。一年下来,我与这位学生的母亲有过很多次的交锋。一次是她发现儿子在看武打小说,马上找我商量对策,说怕他不务正业浪费时间,我说,哪个男孩没读过几本武打小说,这很正常不用紧张。她看我不与她联手,为了彻底查清儿子到底有没有在她提出反对意见后继续偷看,翻看了儿子所有的QQ记录。这一看让她更是焦虑,她发现儿子跟同学还在讨论游戏!结果她叫人来查看了自家电脑,发现儿子周末居然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玩游戏。至此,她就一定要求儿子在家必须24小时对她敞开房门,还要他跟与一起讨论游戏的同学划清界限。结果弄得儿子每个周末申请住校,妈妈上门不见,电话也不接。

无奈加上焦虑,这位妈妈就不停地求助于我。

我说,如果您不改变自己,留给孩子一定自由的空间,您和孩子都没办法快乐。一个人不可能永远生长在无菌的环境,独自去面对、尝试、甄别、解决问题的过程,也是成长的过程。

后来,我发了一篇文章《怎样做一个好的花匠》给她,她看了之后也有所领悟。

新手养花,常犯的一个错误就是浇水太勤快了,泥土还没干透,就又浇水,这样,花的根系永远淹没在水里,就不能呼吸,就会闷根而死。

育人也是如此。误以为勤施肥多浇水,就可以让植株长得最快。殊不知这样恰恰剥夺了植物根系自由呼吸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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