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瑞·翟纽克 Jerry Zeniuk|绘画的趣味和持久生命力在哪里?

绘画的趣味和持久生命力在哪里?

文/杰瑞·翟纽克   翻译/李亚玲



烂的艺术也是艺术。烂画的展出,是一种挑衅意味的呈现。逻辑告诉我们,烂画属于烂的艺术。因为选择了肤浅的挑衅,对艺术评价的追问反而常常会被置于一旁。


我是为自己写这段文字的。我首先是一名画家,想要把我眼里看到的绘画的趣味和持久生命力讲个清楚明白。蒙德里安(Piet Cornelies Mondrian)也曾就这个题目写过文章,但是一百年后 , 这些观点需要重新阐述,因为我们身处的语境里,关乎一幅画能怎么看、如何评价其质量大家是缺少共识的。我希望这些概念是清晰、可以理解的,因为我谈及的是视觉的概念。把我所见的与所想的转换成语言,使我不得不变得格外确切,因为在艺术的世界里,所见与所想都是极为含混的。为什么我的所见所想能比别人的更有价值呢?除了时常怀疑我自己的想法,我试着在我所观赏和分析的画面、我所创作的画面和我所独创的关于看的概念之间建立起关联。我一直搜寻着能够揭示一个画家看和想的方式的词汇。画家很少善于写作。作家写过很多优美的文字描写视觉所见,但是他们不会谈如何创作美的图像。我此处谈到的“美”是哲学意义上的、完整的,觉知到自己有别于混乱,可能甚至也带有对观者的预期。写这段文字不是为了解释我的绘画创作,我希望我的作品本身表达的比文字更清晰。我也知道我的表达很多时候是有瑕疵的,但正好是瑕疵给生命赋予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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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rry Zeniuk作品
Untitled #372
布面油画
160 x 160 cm
2021


图片Jerry Zeniuk和他的作品



很难说绘画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我有一位画家同行,画画之前会先进行规划,我有一次跟她讲:“你开始画以前就知道你的画是什么样子的吧。” 她回答:“不,应该是在画画以前就预先知道画是什么样子的。”我表示吃惊,愿闻其详。她回答说她知道自己会怎么画,会计划画的过程,但是不知道完成后的效果。你的情况,则是你知道你的画会成为什么样子,却不知怎么去画。那段时间,我们都在创作一些单色画,而观者从她的作品中却可以看到与我的作品中很不一样的东西。我在寻找画面中的空间感,她则在关注创作过程而不是一个图像的结果。我们的画有共同的关注点(包括那时候的单色画),但是有很不同的态度,多年后也导致我们的画风很不相同。


图片Jerry Zeniuk作品
Untitled n°64
布面油画 蜡
160 x 152 cm 
1977


图片Jerry Zeniuk作品

Untitled n°65

布面油画 蜡

160 x 152 cm 

1977



我对于怎么看是很感兴趣的,看就是思考。画家是概念艺术家。我们所见的画面,只有平面和材料。理解人们怎么看画是视觉艺术家的责任。没有必要评价我们是怎么看的,但是我们的考量和反思会影响我们看的方式。我在看画的时候会先悬置不做评价,先开放地了解画家意向中的图像。当我看一幅画和图像时,时间是不存在的。我看一幅画是不需要花时间的,但却要花时间去理解它。如果时间成为观看一幅图像的要素,例如在书画刻印里,那么图像就成了叙述,开始变为讲故事。但是视觉图像是不变的,它是静态的,没有时间维度的。讲清楚这一点很重要,画是平面的,我们要在平面中看到空间。平面中没有时间,空间中却包含了时间。在一幅画中,画的平面(或表面)是实时存在的,图像和图像空间则存在于时间之外:这是个矛盾。这种矛盾让绘画变得概念性,促使我们思考。艺术馆的很多艺术形态是实时存在的,与绘画的标准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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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现场






是什么让一个时代性形象永不过时呢?答案是复杂的,它深植于人生阅历中。

——《画画这件事》
Jerry Zeniuk





一个时代的艺术最初可能是不时尚的。时尚是习得的,与社会文化接受度息息相关。塞尚的画在那个时代是不时尚的,今天却很时尚。但是,人们可以说他的画是有时代性的,因为这是他生活的那个时代的精神表达,虽然一直到很久以后才被接受。有时候,艺术很时尚并不意味着它有时代性。时尚常常与怀旧有关,这种情况下,它是没有时代性的。依赖语境的时代性,会随着文化语境的变化而失去时代性。沃霍尔(Andy Warhol)的画在 20 世纪60 年代是有革命意义的,今天却成了怀旧。他的画,而不是画的内容,今天还保留了 文化影响。不是《金宝汤罐头》(32 Campbell's Soup Cans)这幅画本身多么有意思,而是它的商业价值以及沃霍尔全部作品的历史意义让我们感兴趣。绘画与社会文化的互动是有关联的,而不一定是画的内容本身。那么,沃霍尔是永不过时的吗?形式主义作为一种方法出现后,将一些历史绘画纳入研究范围,这些画的视觉语言还有相关性,但是绘画叙事题材相关性不大了。塞尚(Paul Cézanne)很时尚,不是因为他的静物或风景题材,而是因为他的画有真实感。特别有意义的是他对现实的探寻,而非他画笔下的题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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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y Warhol作品

32 Campbell's Soup Cans

丙烯 金属珐琅 帆布 共32幅 

每张画布 20 x 16 in 间隔 3 in



通常是语境给时代性形象赋予意义。语境和时代的变化,也改变着形象的意义。不过时的形象也不大依赖语境。但又是什么让一个时代性形象永不过时呢?答案是复杂的,它深植于人生阅历中,观者与所观图像之间的关系被无数次地反思。我看画或看图像时,有些没什么意思,有些却越看越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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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rry Zeniuk作品
Untitled
布面油画
70 x 70 cm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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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rry Zeniuk作品
Untitled
布面油画
160 x 60 cm
2023





色彩的材料表达是通往图像的桥梁

——《画画这件事》
Jerry Zeniuk





我认为终极的视觉体验就是一个悖论。我们在一个表面看到图和景,同时也承认画的表面属于一种物体、一种材料。我们看到表面,同时也看见一张图像。这是最高形式的概念思维。认可这个悖论,才能够开展艺术。没有这份觉知,图像就可能变成虚幻和不真实的。我们的看和想应该是合乎道德的,否则它会被操纵,用来制造虚妄、假象和消遣。所见的图像必须与画的表面结合起来。画的表面及其产生的图像赋予一幅画完整属性。这种完整性让一幅画符合时代和出离时代,画的表层表达让一幅画在此时真实在场。如果图像没有画的表层表达,也就是说没有绘画的过程 ,那它就更可能是刻印艺术。人们解读刻印作品,是跨过表面看的,不会将表面纳入图像的范围。当图像脱离了画的表面材料,产生的图像就是个插画。插画是独立于载体平面的(例如一张纸)。这些图像扑面而来,之所以会抓取我们的注意力,是因为它们是不协调的。这让它们纵然很新潮却最终不令人满足 , 只会沦为消遣。而被固着在材料上的图像,随着画作日渐陈旧,让人们认识到材料的局限,却获得了永恒。附着在平面画布上的图像成了一件物品,伴随我们在现实生活中逐渐老去。而存储在电脑芯片里的图像则不会老去,即使芯片会老化,需要被修复。图像越存在于材料中,就越有现实感,它的意义就越永恒。色彩的材料表达是通往图像的桥梁。当这种真实的材料获得图像的空间深度,就构成了一种深邃的体验。就像艾略特(T.S. Eliot)曾经说过:“人类不太能承受现实。”因此博物馆里充斥着各种让人忽略现实的娱乐。像所有的人一样,我偶尔也享受娱乐,但不应该在博物馆里寻找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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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rry Zeniuk作品

Untitled Number 330

布面油画

170 x 170 cm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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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rry Zeniuk作品

Untitled

布面油画

60 x 60 cm

2017



今时今日,很多在建的新楼或者维修的旧楼都被包裹着一层外罩,上面是电子打印的效果图。怪异的是,这些照片看起来比真正的包在里面的楼更真实。建筑物原是与周围的空间融为一体的,但是二维的照片却将其拽离它所在的空间,让它显得更突兀。建筑的效果图显得比真正的建筑更真实,但是一会儿就看厌了,我还是想念真正的房子。当时髦的图像变得过时,它们变得伤感、华而不实。如果图像能够一直时尚,我们称其为经典。我一直好奇为何有些画对我来说百看不厌。在这本书里,我想谈一谈我的看法,是哪些组成部分让一幅画既有时代性又能跨越时代成为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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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瑞·翟纽克
Jerry Zeniuk

活跃于欧美画坛的著名抽象艺术家、教育家。1945年出生于德国巴尔多维克的一个乌克兰难民家庭。1950年全家移民美国。1969年翟纽克在科罗拉多大学完成学业,并移居到纽约。1973至1974年间,他在德国汉堡做自由画家。1993至2011年,翟纽克在德国慕尼黑艺术学院任教。半个多世纪以前,翟纽克就开始站在形式主义美学的角度,对艺术的本体论做了系统的考察,并以此通向对何为艺术及生命意义的诘问。20世纪70年代,他早期的单色作品作为“极端画派”的代表作参加卡塞尔文献展,引起人们的关注。之后他开启对色彩长达40多年的实验之旅,认为色彩是绘画的共同语言,他认为:“能够超越地域和文化,直指感官,是一种通往心灵路径最短的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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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典藏纪念版 

1、限量发售100册,溢价销售。
2、作者杰瑞·翟纽克教授亲笔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