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创业初期，做了哪些大事呢？徐州之战与兖州之战是绕不过的。
先还是看《三国演义》怎么讲徐州之战的。
曹操占据兖州之后，想到自己的父亲曹嵩为了躲避战乱，现在住在琅琊郡，就打算把他接到自己身边来。曹嵩于是收拾家产，上路了，途中经过徐州，徐州太守陶谦想趁机和曹操交朋友，于是盛情款待曹嵩，又派手下一个叫张闿的，护送曹嵩上路。没想到，张闿看中了曹嵩的家产，就杀了曹嵩全家，跑掉了。
曹操知道父亲遇害，哭得昏倒在地。于是起大军攻打徐州，一路上屠杀了很多徐州百姓。陶谦知道了仰天恸哭说：“我获罪于天，致使徐州之民受此大难！”
在东汉，州这个概念，可以粗略地理解为类似今天的省，但州的数量只有十三个（含司隶校尉部），所以一州的权重，还要大于今天的一省。但是经历了魏晋南北朝的乱世，州的数量增加到几百个。到《三国演义》产生的明清时代，叫什么州的地名，多半已经和今天一样，是指一个城市，和东汉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了。
东汉的州是什么意思，《三国演义》有时知道，有时忘掉，比较随心所欲。这里把陶谦称为徐州太守，显然就是忘了。
郡的长官才叫太守。州的领导，如果只有监察权，那就叫刺史，如果有完整的行政权，就叫州牧。不过汉末乱世，刺史和州牧往往只是名义的区分，要具体问题具体看。陶谦先是徐州刺史，后是徐州牧。
东汉的徐州，地理位置大概是今天的江苏的长江以北和山东的东南部，相当大的一个范围。曹操的爸爸曹嵩，在琅琊，琅琊是徐州下属的一个郡级行政单位。
曹嵩为何要去兖州
几点知识讲完，我们分析下《三国演义》这段叙事：
第一，曹操攻打徐州的理由，《三国演义》选择了对曹操最不利的一种。
《三国演义》这个故事讲下来，给人感觉陶谦完全是冤枉的，杀曹操爸爸的是张闿，曹操不去找张闿，拿陶谦撒气。
这个说法固然不是完全没有依据，但《三国志·武帝纪》说得很直白，就是陶谦杀了曹操的爸爸（“太祖父嵩，去官后还谯，董卓之乱，避难琅邪，为陶谦所害”），这个说法应该是可信的。
因为曹嵩被杀的前一年，也就是汉献帝初平三年（192年），曹操和陶谦打了一仗。
初平三年曹操和袁绍联手，打败了公孙瓒、袁术等人的同盟，这个同盟里，也包括陶谦。
天下大乱之后，曹操的父亲曹嵩，在徐州的琅琊躲避战乱，老头本来可能是觉得，你们要讨伐董卓，都是往西边打，我逃到东边来，琅琊靠海，曹嵩大贪官也不缺钱花，大概觉得在这里看看海景，挺舒坦。
突然听说曹操打败了陶谦，对曹嵩来说，是祸从天降。徐州的长官成了儿子的敌人，自己在徐州还怎么待得下去？他必须要提防报复。因此在初平四年（193年），曹嵩就收拾家当，开始逃离。曹操也意识到父亲有危险，派泰山郡太守应劭，接应曹嵩。泰山郡是兖州最东边的一个郡，紧邻琅琊。
所以曹嵩要到兖州去，本来就不是兴兴头头去找功成名就的儿子，而是紧急避险，躲的就是陶谦。然后没避了，曹嵩还是给陶谦的手下杀了。就算有张闿自作主张的说法，曹操也完全有理由相信，你这是甩锅，就是你干的。
陶谦的军事实力
第二，陶谦这人，其实也挺复杂。《三国演义》把陶谦当作懂得欣赏刘备的人，所以陶谦也享受了刘备同等待遇：道德被美化，能力被弱化。
当时青徐兖豫四个人口众多经济发达的州，长官就是陶谦水平最高。
豫州刺史孔伷，参加了讨伐董卓，然后不久就病死了。豫州的汝南郡，是袁绍、袁术兄弟的老家，然后豫州就成了他们兄弟俩争夺的战场。
青州刺史焦和，虽然没上讨伐董卓的名单，但是他后来也是加入了，但是没有有效的行动，但是就这点无效行动成了压垮青州百姓的最后一根稻草，然后才有百万青州黄巾造反。
兖州刺史刘岱，拿自己和公孙瓒对标，冒冒失失和青州黄巾开战，然后被杀死了。
这三个刺史都是典型的和平环境下培养出来的名士，碰到战乱时代，第一时间就被淘汰了。
但陶谦和他们不同，陶谦是年轻的时候就以不守规矩著称的，和公孙瓒一样，遇到了欣赏他手里又有资源的老丈人，这才仕途顺畅。还有，陶谦是丹阳人，东汉的丹阳是今天江苏、安徽、江西、浙江四省交界的地方，这里是出精兵的。
所以陶谦手里有兵，他的军事实力比那三个刺史都强，可是讨伐董卓时就他沉得住气，没有行动，相反还派人去长安，向董卓乃至李傕把持的朝廷去进贡。所以第一个阶段的混战，陶谦没有被卷进去。徐州地区闹黄巾军，很快也被陶谦打跑了。在这个乱世里，徐州一度成了一片诱人的乐土。董卓死后，关中地区大乱，很多人活不下去了，千里迢迢逃到徐州来。
正因为陶谦之前的表现如此出色，所以，决定去攻打徐州找陶谦为父亲报仇的时候，曹操心里也是没底的。虽然去年曹操赢了陶谦一次，但曹操大概是觉得有偶然性，所以出兵前对家里人说：“我若不还，往依孟卓。”我要是回不来，你们就去投奔孟卓吧。孟卓是张邈的字，张邈是曹操多少年的朋友，当初讨伐董卓的时候，曹操是跟在张邈屁股后面的。
当然，这些年曹操是真把自己的部队带出来了。战前紧张，但是曹军战斗力之强，曹操自己都没有想到，实际结果是一战之下，曹操就把陶谦名动天下的丹阳兵打得溃不成军。陶谦吓得躲进城里不出来了。
曹操的徐州大屠杀
第三，《三国演义》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把曹操在徐州的大屠杀，给淡化了。
曹操在徐州的屠杀，规模究竟有多大？《三国志》的记载，比较隐晦。《后汉书》写得怵目惊心，说总共杀了几十万人，鸡犬不留，泗水里都是死尸，把河道都堵住了。曹军扫荡过的五个县，从此都看不见行人了。
是《三国志》记录属实，后来范晔因为憎恶曹操而夸大了他的罪行呢？还是陈寿不得不有所隐晦，范晔却不妨直言不讳呢？这个难以判定，不过有两点信息是确凿无疑的：
第一是曹操屠杀范围之广。他并不是攻坚城不下后，屠戮周边发泄怒火，而是第一年南下屠杀了下邳郡，次年又向东挺进，扫荡了东海、琅琊两郡。显然，曹操的意图不仅是消灭陶谦，就是有意识地扩大屠杀的范围和规模。
第二是死于曹军屠刀之下的，并不仅是徐州的本地百姓。大量是来自关中三辅地区的流民。他们遭遇了李傕、郭汜之乱，千辛万苦来到东方，本以为可以安顿下来，结果走的却是一条通往地狱的道路。
这两点，对后来的历史发展，是有深远的影响的。
诸葛亮为什么不愿意保曹操？诸葛亮就是琅琊人，他的家乡，是被曹操屠杀了的。甚至于，诸葛亮是什么时候跟着叔叔离开家乡的？有学者推测，就是曹操两次屠杀徐州之间的那个时间。第一次屠杀没杀到琅琊郡，诸葛家意识到很快会有第二次，赶紧走，果然，前脚刚走，第二轮屠杀就杀到这里来了。
还有，将来曹操取荆州的时候，荆州的百姓为什么要跟着刘备走？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荆州百姓很多不是荆州本地人，很多也是关中人，所以他们知道曹操大屠杀的事。而在徐州的时候，能够多少给百姓一点保护的，就是刘备了。
刘备的情况我们这里不讲，这里只说曹操。曹操大屠杀的行为，《三国演义》怎么写的？今天研究历史的人，当然要辨析史料的可信度；《三国演义》一向迷信正史，特别得意“我说的正史上也有”。《三国演义》既然尊刘贬曹，有没有对曹操的暴行大加渲染添油加醋呢？
没有，恰恰相反，不管哪个版本的《三国演义》，说到曹操的屠杀，比起《后汉书》的记载，都显得轻描淡写。
且说操大军所到之处，鸡犬不留，山无树木，路绝人行。（《三国演义》嘉靖本）
且说操大军所到之处，杀戮人民，发掘坟墓。（《三国演义》毛评本）
过拔取虑、雎陵、夏丘，皆屠之。凡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自是五县城保，无复行迹。初三辅遭李傕乱，百姓流移依谦者皆歼。（《后汉书·陶谦传》）
《三国演义》的兴趣，是把曹操的父亲全家被杀的事，和曹操杀吕伯奢一家的事联系起来。《演义》里有一首论赞诗：
曹操奸雄世所夸，曾将吕氏杀全家。
如今阖户逢人杀，天理循环报不差。
古代文人，给《三国演义》写了好多评语，只有毛宗岗，对徐州百姓还表达了一点同情，其他人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曹操杀人全家和曹操被杀全家的因果报应上。这种情况，真是让人忍不住要改写下那个著名的暗黑笑话：
曹操：“我要杀死十万徐州人和一个杀猪的。”
陈宫：“为什么杀一个杀猪的？”
曹操：“我就说没有人关心那十万徐州人。”
当时徐州的情势，已经危如累卵，可是曹操不得不撤兵了，因为曹操的根据地兖州，已经几乎全部被人夺走。谁呢？吕布。吕布行动为什么这么顺利呢？因为有人接应，其中最重要的：有张邈，就是刚刚说曹操觉得自己回不来了可以托付家小的人；还有陈宫，和《三国演义》的定位不同，陈宫是兖州名士，是一开始就积极促成曹操入主兖州的人，也是曹操以赤子之心相待，最信任的人。
吕布是怎么来的呢？张邈、陈宫这些曹操最信任的人，为什么会背叛曹操的呢？
吕布为何来兖州
曹操在攻打徐州的时候，被吕布偷家了，兖州丢了。
这事怎么发生的呢？历史事件有历史事件的逻辑，《三国演义》有《三国演义》的巧妙，民间三国则没兴趣，《三国志平话》直接让吕布杀了董卓之后就投奔刘备了。
所以就只需要说历史和《演义》了。
先说历史。
吕布怎么到兖州来的？
两年前，即初平三年（192年）六月，吕布被李傕、郭汜等凉州乱兵击败，带着几百骑兵逃出了关中。
吕布先投奔袁术，后投奔袁绍，这个距离相当远，相当于在中原地区走了个对角线。结果，是都待不住。
这当中有袁家这对已经成了死对头的难兄难弟的问题，也有吕布的问题。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对吕布这种出身卑微的武人，很歧视。何况吕布已经有了反复无常的名声。
吕布的问题则是：
第一，关东群雄起兵之后，留在朝廷的袁家人，都被董卓杀了，吕布杀了董卓，吕布觉得自己是袁家的恩人。没谁会喜欢整天把一个落难来投的人，当恩公供着。
第二，名士们觉得吕布出身卑贱，吕布还瞧不起你们官小呢。因为杀了董卓之后，吕布官拜奋威将军，进封温侯（最高级的县侯），更可以享受三公仪仗，这都是皇帝亲自封的。而哪怕是袁绍本人，朝廷封的头衔不过是渤海太守而已。袁绍手下的人，各种高级的头衔都是袁绍装模作样上个表，就派发出来的，吕布根本不放在眼里。
第三，吕布手下的军队，战斗力虽然强，军纪却太差，动不动抢劫老百姓。袁绍把冀州当自己的基本盘，还是想对老百姓好一点的。
吕布又离开了袁绍，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去。这个时候，吕布收到了陈留太守张邈的邀请，到兖州来吧。
张邈、曹操、袁绍是二十年的老朋友了，本来论名望高低，是袁绍高于张邈，张邈高于曹操。但自从曹操当了兖州牧，张邈这个陈留太守就反而是曹操下属了。
曹操和张邈，用评书里的话说，本来那是托妻献子的交情。张邈为啥会要请吕布来兖州呢？
最近这些年，张邈和袁绍的关系变糟了。袁绍让曹操杀掉张邈，曹操没有同意，但张邈总觉得曹操早晚会对自己下手。
人活在恐惧之中，很容易想先下手为强。所以张邈背叛曹操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张邈是个行动力很差，做事要人推一把的人。而推张邈一把的，竟然是当初最积极推动曹操入主兖州的陈宫。
更令人惊讶的是，吕布一来，兖州各郡县群起响应。兖州八十个县，只剩下三个还坚持为曹操守城。
吕布从来不是受欢迎的人物，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曹操更加遭人厌恶。
从初平三年（192年）兖州名士欢迎曹操为兖州牧，到兴平元年（194年）集体背叛曹操，短短两年时间里，曹操到底做了什么，让他们集体转变立场？
原因是什么？学者分析很多，最重要大概是两点：
第一，曹操把兖州当根据地，但没有让兖州人进入自己的权力核心，他们有意见。
第二，曹操对兖州的世家大族和普通百姓，都实在太狠了。
当然，曹操也别无选择。乱世之中，建设一支强大的军队必须摆在第一位。照顾军队的利益，就要剥夺世家大族的特权，要普通百姓承担更沉重的赋役。曹操接纳了百万青州黄巾，而不是像公孙瓒那样屠杀或陶谦那样把人赶走，但这也就意味着，兖州一下子多了一百万张吃饭的嘴。而兖州的人口，本来也不过四百多万而已。粮食从哪里来？大概也只能是搜刮本地的老百姓，还有逼世家大族从自家的粮仓里吐出来吧。
兖州人不愿意再接受这样沉重的负担，所以选择反对曹操迎接吕布。
荀彧为曹操保住三个县
几乎一夜之间，兖州只有鄄城、东阿、范三个县继续为曹操坚守。
能保住这三个县，功绩最大的，是荀彧。
荀彧字文若，出身颍川郡的世家大族，曾经投奔过袁绍，但后来选择了曹操。
荀彧的了不起体现在：
首先，他第一时间判断出情况有变。曹操率大军东征徐州的时候，留荀彧在鄄城主持大局。张邈派人到鄄城通知荀彧说：“吕布将军来帮助曹使君，应该赶快准备军粮。”但荀彧却立刻判断出，要出大事了。
其次，荀彧立刻想到了正确的应对方案，不能指望保住整个兖州了，就保三个县。
第一个鄄城，曹操和将士们的亲眷大都在鄄城，鄄城守住了，曹操出征徐州的主力的军心才能稳住。
第二个东阿，东阿是曹操的大军的粮仓，保住东阿才有饭吃。
第三个范县，是鄄城和东阿之间的枢纽。
这三个县保住了，曹操的军队回来，就还可以组织反攻。这三个要是丢了，曹操就回不来了。说个对照：关羽水淹七军的时候，被东吴的吕蒙偷家了，军队家属都落到人家手里了，关羽再爱兵如子也没用了，回来半路上，军队就散了。
连原来的曹操的军政中心濮阳，荀彧都第一时间决定放弃了，让驻扎在那里的夏侯惇，赶紧把队伍拉到鄄城来。濮阳自古以来是军事重地，当年项梁项羽叔侄打章邯的时候，章邯败了之后，退守濮阳，项羽就打不下来。但现在留守的兵力太少，只能优先确保最重要又容易守住的。
荀彧的第三个出色表现，是孤身犯险，分化敌人。
吕布攻克濮阳后的第二天早上，豫州刺史郭贡，带着几万人进逼鄄城。豫州在兖州南边，郭贡听说兖州乱了，也想乘乱分一杯羹。荀彧判断出他就是来凑热闹的，看见没机会就走了。于是出城和郭贡见面，郭贡看荀彧这么淡定，果然撤走了。
第四，荀彧安排得力，稳住下面的具体局势。这里表现最出色的，是程昱。程昱是兖州的地头蛇，在本地势力很大，解决这个问题效率最高。
曹操和兖州本地的士族的冲突
以上这些，《三国演义》也写了，但是非常简单，他就说荀彧、程昱“设计死守”，具体没了。曹操和兖州本地的士族的冲突，也没有提。
这里不得不说，《三国演义》的作者（不是一个人，而是演变过程中的一系列作者），作为明清的下层文人，不太了解行政机构的运作，更不了解汉末士族社会的特征。
荀彧的这种政治能力，作者不太会表现，后面写诸葛亮，更加会遇到这个问题。诸葛亮本来不是喜欢用什么锦囊妙计的人物，但《三国演义》就喜欢写诸葛亮的各种计策，还玩神秘。因为别的他写不了。
汉末的名士圈有多大的影响力，拥有多少资源，得罪了他们有多麻烦，这个《三国演义》更不理解。因为明清的名士，往往都是科举失意了，要显示自己潇洒不羁，才当名士的，和东汉名士已经不是一个物种了。
比如说，曹操曾杀了一个兖州名士叫边让的，引起了很大震动，遭到很多指责，这事可以说是这次兖州巨变的导火索。嘉靖本的《三国演义》没提这事，没提还好，毛宗岗修改《三国演义》的时候，注意到相关史料，决定把这事加进来。曹操杀边让的时候，边让并没有官员的身份，毛宗岗无法理解杀一个无职无权无兵的人，怎么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只好让边让重新当官而且有了五千军队，去攻打曹操然后被杀。这不闹吗？
过去的上层文人对《三国演义》评价不高，原因也就在这里，有些事，你一写就显得你外行。
灵魂忏悔者陈宫
但是我们说，看书要看人家的长项，别盯着缺点看，不然的话什么书没有缺点呢。
应该说，《三国演义》写曹操丢掉兖州，还是写得非常好的，靠的是它塑造了一个和历史原型几乎无关但是相当有感染力的陈宫的形象。
《三国演义》已经把捉放曹的故事安放到了陈宫身上：陈宫先抓住曹操；然后敬重曹操是英雄放了曹操，甚至弃官和曹操一起逃亡；然后目睹了曹操杀吕伯奢全家，想杀曹操又没下得了手于是远离了曹操，这个心理变化情感波折已经写得很有层次很动人了。
然后，陈宫听说了曹操的徐州大屠杀，他来找曹操，想要劝阻，可是失败了。
陈宫有理由认为，这个恶魔是自己释放出来的，徐州百姓惨死于屠刀之下，是自己造成的，于是他就陷入了一种灵魂的自责之中，他要救徐州。他先来找曹操，劝曹操退兵，没有效果，怎么办？我去找吕布，取你的兖州，逼你退兵！
也就是说，整个这段故事，就变成了曹操和陈宫两个人的恩怨纠葛，情感羁绊。而最容易打动人的，永远是人和人之间的互动，《三国演义》在这个层面上，把戏做足了。陈宫的塑造，应该说很成功，因此有太多人已经把《三国演义》里的陈宫当做一个真实的人物，对他有敬佩，有同情，有惋惜，而不去关注历史上的陈宫是什么样了。
所以，《三国演义》不去细写荀彧的政治才能，而塑造了灵魂忏悔者陈宫，也算是作者扬长避短。这么饱满的陈宫形象，之前的民间三国故事里也是没有的，就是《三国演义》的创造。
曹操与吕布的兖州之战
接下来曹操和吕布的大战，写曹操的小花招克制吕布的没头脑，而典韦等猛将有多神勇，也获得了表现机会。写这些，《三国演义》的作者进入了自己的舒适区，但是相比历史，照例疏忽了两件事：
第一，战况非常惨烈，恐怖的战乱加上严重的蝗灾，兖州真仿佛成了人间地狱，“岁谷一斛五十余万钱，人相食”。
《三国演义》也不是没提当时兖州的惨状，但是夹在武将、谋士精彩的斗智斗勇里，不如史书里扎眼。
第二，袁绍对曹操的帮助。有一条东吴人的记载说，曹操被吕布打败，只好去投奔袁绍，袁绍可怜他，借了曹操五千兵，你回去再和吕布打吧。东吴人的记载可能夸张，但曹操向袁绍求援的事是有的。
当然，袁绍的帮助也不是全心全意的，事实上曹操和袁绍之间的裂痕，也是这时埋下的。曹操眼看要断粮的时候，袁绍要求曹操把家小送到冀州来，我给你粮食。困境中的曹操想要同意，但程昱提醒曹操，不能这样受制于人，并承诺自己可以解决军粮问题。最后，程昱洗劫了自己的人民，终于为曹操筹集了三天的粮食，其中夹杂着大量人肉制成的肉干。所以真实的历史是非常恐怖的，充斥着人民的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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