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与猪 | 听雨

步入青春期,儿子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不仅个头疯长,嗓音变粗,脾气也见暴躁。那份与日俱增的自负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他的神态里,嘴边冒出的几撮绒毛胡须,翘翘地坚挺,掩饰不住他早熟的锋芒。


儿子跟我说要养一头荷兰猪,我一听就目怔口呆,我们蜗居在一个六十平的两居室,哪有富余空间给猪?况且他现在学业那么紧张,哪有精力和时间去照顾猪呢?我随即表达了反对意见。


“你可以表达不同意,但我是出于礼貌告知,不是征求你的意见。”儿子瞟着我,态度看似强硬,却又隐隐流露一丝试探,“我用自己零花钱买,我需要一个倾听的伙伴”。


儿子的话像一团未来得及咀嚼的粘糕噎得我有点窒息。一个倾听的伙伴,这是又在整什么幺蛾子?震惊之余,转而想到现在的孩子的确太孤单,或许有一头猪可以消解他的精神内耗。尽管小时候他养过的鸭子、鹦鹉、猫、金鱼、巴西龟……没有一个善终的。想想那些可怜的小生命,我不禁又有些焦虑起来——为那头可怜的、即将要上门的猪。


第二天傍晚,快递就将猪送上门来。小家伙尖嘴头大脖子短,像猪又像鼠,憨态可掬又怯生生的。儿子冲着快递小哥的背影,把“谢谢”两字的发音抻得比拉面还长,他虚张声势地用胜利者的余光扫视了一下在卧室低头看书的我。在我看来,他喜形于色的行为里裹藏着对一个父亲权威沦陷的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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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儿子的选择,我把头深深地埋在字里行间。尽管思绪万千,但还是若无其事地盯着怡然自得的猪,它上蹿下跳,“吱吱”地叫个不停,像是在跟我打招呼。


儿子郑重其事地宣布,这头猪是他的闺女,名字叫“珍珍”。他还动手用牛奶箱子给珍珍做一套双层“别墅”。端详着“杰作”自言自语道:要能像猪一样无忧无虑地生活多好,不用每天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没完没了的作业上。


“珍珍”猪如其名,夜行啮齿类动物的天性让它半夜吱吱的叫个不停要吃草,吃饱了就开始啃纸箱咬笼子磨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们的睡眠被搅得支离破碎。儿子自然也不堪其扰,干脆像关禁闭一样,将“珍珍”连同笼子一道关进厨房,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架势,蒙头大睡。“珍珍”见诉求无人搭理,也耍起了脾气,或把饭盆甩到笼子外边,或把粪便甩得满地都是。搞得厨房气味熏人、无从下脚。


我与儿子促膝谈心,循循善诱,既然你执意要养,就要对它负责,每天按时喂养、及时清洁总是要得的,还应保持家庭环境清洁。我希望通过养猪能培养儿子的责任感。


“是我闺女就是你孙女,我学习忙没时间打理,你当爷爷的就没义务清理啦?”儿子从鼻腔里发出不服不忿的反问,跟“珍珍”一样亮闪闪的眼睛瞪着我。他的回答固若金汤,像一堵厚厚的墙,阻隔了我空洞的说教。


我怔怔地看着儿子桀骜不驯的背影,愣愣地看着猪孙女欢蹦乱跳的侧影,还有一沓沓作业本在灯光映照下纷繁芜杂的剪影,内心翻腾着千言万语,千万只泥马奔腾滚滚而去。


在儿子羽翼渐丰的日子里,一头猪的分歧与冲突在所难免,如何跨过父子间那道深深的沟壑,走进儿子的内心世界,读懂他的所思所求,去寻找一个通畅的链接,这或许是一个父亲需要一辈子求解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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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栏目征稿


教育人,你有多久没有认真地品读生活了?可曾触摸“人间草木”?可曾留意“父亲的背影”?可曾生发“秋天的怀念”?可曾感喟“小舍得”“小团圆”……我们在课文里、在书本里、在影视剧里品生活,是否有去感受、思考真实的生活?


真实生活自有其万钧力量。给你命运的馈赠或给你时代的大山,予你云天或予你歧路,送你小确幸也附赠小坎坷。“生活即教育”,教育人无数次提起陶行知的这句话,但你是否真的留心倾听过生活留下的真谛?它曾予你怎样的触动、撞击与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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