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前浪》 | 第三集《明天会更好》导演手记——从开拍到播出600天

导演手记
文 | 徐亦泠

图片

播出这天距离本集的第一次拍摄,已过去600天。该如何形容这段时光呢?一个团队里年龄最小的零零后青年,很幸运地拥有了人生中第一次做纪录片分集的机会,遇到了《前浪》拍摄对象中年龄最长的老人。我们都姓徐,都属龙,年龄相差6轮,72岁。纪录片的拍摄也由此开始。

一个95岁的老人为带老伴出行而挑战学开车。这是一件听起来浪漫,却又颇具争议的事。每个初闻此事的人无非几种反应,“95岁还能学车吗?” “这个岁数非得学车吗?”“学着玩可以,但千万别上路。”在制作过程中,我们也曾一度陷入到高龄老人该不该学车的讨论中。

图片

2020年,我国取消了申请小型自动挡汽车驾驶证70周岁的年龄上限。新规实施后,无论年龄多大,只要能够通过记忆力、判断力、反应力等能力测试即可报名学车。于是我们也有幸记录下了这名中国年龄最大考生的驾考之路。

图片

不过,从一开始便没有多少人支持徐纬。有太多旁人担心安全问题,反反复复地劝他早点打消考驾照的念头。驾校也不支持,在被多个驾校回绝后,他才找到了愿意陪他尝试的公兴驾校。只是一开始,连公兴驾校的教练们也没想到,这名95岁的考生不仅通过了所有能力测试,还在重考8次后通过了科目一考试。走到这一步,大家也想拼一把,尽力帮助他达成心愿。在与徐爷爷一同参与科目二训练的日子里,在目睹了一次次成功与失误后,我们也在不断问自己,他能拿到驾照吗?如果最终他没能拿到驾照,这个故事依然值得被记录吗?

图片

这一路上似乎只有他自己一直坚信着,只要努力就一定可以。每周一、三、五,他都伴着早高峰的人流乘坐20站地铁,前后步行一千米到驾校练习,风雨无阻。徐纬的老伴说,他每天早晨一醒来就躺在床上空气打方向练习,睡前也依旧温习。

他为何那么执着呢?或许是为了腿脚不便的老伴,如果他能够拿到驾照,他和老伴就还能够像从前一样到处游玩,不至于余生都只被困在几十平米的屋中;又或许是为了拼尽全力去享用人生最后的时光,对于年长者来说每一天、每一小时都倍加珍贵,与其无聊度日,不如继续挑战自己……作为创作者,我们更想努力去理解,去总结他一切的内因,但他只说因为现在有钱了,能够买得起车,自己也还有能力可以学;他只说,因为这就是生活。

或许也确实如他所说,生活实则并不那么复杂、可怕,我们不是非得清楚一切,才能过好一生。有时仅仅是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奔忙,并愿意为之持久付出努力就已经足够了不起。我想这也是我们值得向观众呈现这个故事的根本,比该不该学车,能不能考出更为重要的是在学车的过程中,在面对重重波澜时,他所展现的那股动人生命力——相信明天会更好。

图片
徐纬笔记本上的摘抄

但是,明天会更好吗?

“明天会更好”和“这就是生活”这两句话是徐爷爷的口头禅,从素材中我们能截取出几十处。

图片

我问:“奶奶,你觉得明天会更好吗?”,她说:“如果像现在这样,明天和今天一定是一样的,不会更好的。”是啊!我也明白这才是真相,尤其对于这两位近乎走到人生边上的老人来说,这更是个伪命题。可徐爷爷还是会说:“不好的时候我就想,明天会更好,不要看眼前,明天会更好!”,像是在安慰自己。在因感染新冠生命垂危时,他说明天会更好;在与女儿爆发重重矛盾,家庭情况失控时,他说明天会更好;在独自照顾老伴,自己身体吃不消时,他说明天会更好;在老伴突然重病时,他说明天会更好;在学车失败时,他也说没关系,明天会更好。

这是一个关于95岁老人学车的故事,也是一个关于在困境中该以何种面貌扛起生活,把握好“人生方向盘”的故事。在一次次的打气声中,你会发现这样一句看似不实际的口号却真真切切地具有了治愈生活的魔力。拍摄期间,我们目睹了躺在病床上瘦削无力的徐爷爷,在春日来临时又重新充满生气;目睹了闹得不可开交的父女俩,手拉手搀扶着走向海边;目睹了被医生预判只有三到六个月生命的奶奶,在一年后的今天仍能自主依靠助步器行走……这其中的每一个听起来都像“奇迹”,却又真实地发生在他们身上。就这样,他们借着“明天会更好”倔强地向前,直到真的不行的那一刻为止。

至少在那一刻来临前,他们曾拼搏过。若真的无法达到,也能安心告诉自己,没关系。

图片
弹奏《明天会更好》

2023年的夏天,徐纬的第三次科目二考试失败了。不过,他还是达成了自己的心愿,带着老伴去了海边。

图片

拍摄结束分别时,奶奶说,“谢谢你们带我看了那么多的世界。”那一刻转身,我没能止住眼泪。才意识到,原来我们的出现也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一些希望和生命力。

图片
图片
图片

图片
图片


《前浪》的拍摄让我们相遇,有机会陪伴彼此走一段路。也正是在徐爷爷“明天会更好”信念的鼓励下,我才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纪录片。

其实徐爷爷的“明天会更好”还有下半句,便是“路在自己脚下”。

图片



上海广播电视台纪录片中心
范士广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