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报客户端讯（卜凡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王烨捷）“今天在场有学生和想要成为导演的年轻人，我想说一些对你们有用的东西。”日前，在金爵奖评委主席大师班上，温文尔雅的法国导演陈英雄打断了主持人有关“两次参与电影节评委感受”的提问采访，直率地表达了自己认为对新人导演更有用的观点。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他更愿跟年轻人们聊电影而非自己。
图为陈英雄。何奕辰/摄
“我当导演时不关心观众想看什么，爱看什么，不关心票房。对我来说，作为导演最重要的是给观众一份礼物，这份礼物必须超越观众的期待，获得远超票面价值的收获。掌握电影语言的精髓，才能送给观众这份礼物。”陈英雄说。
陈英雄出生于越南，1975年定居法国，1993年，他的长片首作《青木瓜之味》一鸣惊人，不仅接连斩获戛纳金摄影机奖、恺撒奖最佳长片首作等奖项，还代表法国拿到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提名。他的第二部长片《三轮车夫》更是一举夺得威尼斯电影节最高荣誉金狮奖，之后他又创作了《夏天的滋味》《伴雨行》《挪威的森林》《爱是永恒》等。
2011年，陈英雄担任第14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评委，并在电影节期间举办作品《挪威的森林》新闻发布会。时隔13年，他带着在2023年的戛纳电影节上收获了最佳导演奖的荣誉新片《法式火锅》来到上影节，担任金爵奖主竞赛单元评委会主席。
“电影是跨越国家、民族的艺术语言，有其区别于其他艺术语言的特殊性。”陈英雄一上来，就不吝将自己实践得出的“提升对电影的认识的方法”与听众分享。他认为，导演的核心任务是创作出具有电影独特性的作品，以此触动观众的情感，引发共鸣，“尽管导演无法像小提琴家一样做日常练习，精进技艺。但是我想分享一个自己的方法，坚持按这个方法做个两年，相信你对于电影的认识会有质的飞跃”。
他详细介绍了10岁时父亲对他的训练方式：将小纸片从1到100编上号，放进火柴盒里，塞到枕头下。第二天打开，吹一口气，再将纸片按顺序重新排好，放进火柴盒。
这个方法训练一段时间后，“就能找到平静、耐心的品质，提高注意力”。
20年后，陈英雄延伸出自己摄制电影的训练方式，“我总是会随身携带一个信封，里面放着若干纸片和一支短短的铅笔。每当我看完一部电影，我就找个地方坐下来，在纸片上写下我能从刚才那部电影里学到什么，又认为有哪些不够好的地方——不要用本子，就用纸片，因为你必须把你的感悟在一个有限的空间里用最简练的语言表达出来。接下来，我会把这个纸片扔掉。你要对自己有信心，相信你从这部电影里获得的东西已经铭刻在脑海里。这是一种日常训练，也是培养自己敏感性的方法”。
如今，很多电影靠刻意煽情、渲染生死离别来博取观众眼泪，但陈英雄并不欣赏这种手法。“很多电影已经死了。画面像是用手机拍出的片段，把日常生活和艺术混淆。生活是经验，艺术是表达，导演要通过电影语言、用艺术表达生活是什么，而不是简单呈现、模仿生活经验。我们看电影，也不是看生活本身。”
他还反感一些电影中对音乐的滥用，“电影本身应该具有音乐性，情绪到位了、成熟了，才往电影里加音乐。音乐是为了告诉观众在某个地方感受到的情绪是对的，而不是为了引导观众在这里产生情绪”。
那么，在陈英雄眼中，究竟何为真正的电影？他说，电影是一种以讲故事为基础的跨层次的艺术形式。电影应该是能引起情感共鸣的，但是光有共鸣还不够。
“比方说你拍一对父母失去了孩子，怎么呈现都会让观众感到悲伤。然而，通过一些形式和风格上的探索，你可以创作出激发更深层次情感的作品，这就是电影这种艺术的价值所在。”陈英雄说，电影的本质其实就是画面之间的切换。导演最应该花心思的地方不是主题、不是剧本、不是演员，而是如何衔接上一个画面和下一个画面。
“比方说一个人的父亲过世了，这本身只是一个事实，通过画面切换的精心设计才能赋予它情感的意义。”陈英雄说，生活是经验，而艺术是表达，“当你在拍电影的时候，不是要去模仿经验，而是要用电影语言把经验表现出来”。
对他而言，优质电影应简洁而有力。无须华丽技巧，只要能让观众洞悉导演心思，触动内心深处。因此，他不断强调学习电影语言的重要性，“导演存在的意义，就在于从一个画面到下一个画面的连接过程。技术细节不重要，导演要把注意力放在如何用对比或和谐的方式连贯画面，才能掌握世界上最精美的语言之一，并把它做成礼物送给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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