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东教授手术中
脑中风，包括脑梗、脑出血等脑血管疾病，是近年来危害人群健康的主要“杀手”。它的可怕之处不仅在于急性期带来的生命危险，在医疗技术不断进步的今天，度过急性期后的后遗症更是重大的医学问题。其中，一侧肢体偏瘫可以导致患者失能、丧失行动能力，带来沉重的家庭和社会健康负担。据统计，我国这类患者已经达3000万。进入慢性期后的偏瘫肢体功能的重建一直是世界级医学难题。
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徐文东教授、中国工程院院士顾玉东领衔团队20余年紧盯肢体功能恢复这一方向研究，提出了中国源头创新的偏瘫治疗方案。今天（6月24日），该团队项目荣获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一等奖。这是近10年外科医学领域罕有的国家科技进步奖一等奖。
让“瘫痪手”成为“可用手”，成果位列全球“最受瞩目研究”榜首
老陈是在上海一家老字号酒店的高级厨师、家里的顶梁柱，50岁刚出头的年纪，刚把儿子送进大学，自己则突发脑出血，在医院ICU住了一个多月。出院后，他虽生命无虞，却遗留了偏瘫后遗症，右手肩膀无法抬起，胳膊不能伸直，手掌无法打开。这不仅意味着他拿手的颠勺炒菜动作无法完成了，就此离开了工作岗位，家里收入大幅下降，他还需要家人的长期照顾，生活难以自理。
发病以来，老陈每天都很焦急万分，却始终找不到能恢复功能的好办法。一年前，无意中得知徐文东教授团队有办法恢复手功能，他当即赶到华山医院。
“我们争取让你再做出拿手菜。”徐文东教授的话让老陈激动万分，第一时间预约手术。
手术后，徐文东教授安排了康复团队对接。老陈惊喜地发现，术后1个月，手的肌张力降下来了，术后3个月，肩膀能抬起来了，术后6个月，胳膊能伸直了。经历一年多的康复训练后，老陈的手能自如地打开、握拳，能再做拿手菜了！
重返工作岗位的老陈说，“是徐文东教授团队给了我重新生活的机会！”
谈到这个病例，徐文东教授也很感慨，他说，“脑卒中的发病率年轻化，正值壮年的患者对事业和家庭影响很大，可以说是“一人中风，全家发疯’。我们要尽力用最好的技术让他们尽快恢复功能，回归生活和工作，这样帮助的不仅仅是一个病人，还可能帮助了一个家庭。”
老陈接受的手术名叫“左右颈七交叉移位术”，这是华山医院的世界首创。
传统对于偏瘫肢体的治疗方法一直注重如何恢复损伤的大脑半球。而徐文东教授研究团队经长期研究首次提出，如果避开损伤侧的半球，转而开发健侧半球的潜能，即通过左右颈七神经交叉移位的显微外科手术，将瘫痪上肢的神经连接至同侧健康半球，能实现给偏瘫肢体“换大脑”。
这一全新理念应用于临床实践，取得了巨大成功。
通过最严苛的临床随机对照实验，徐文东教授团队证实，这一全新技术可使近90%多的“瘫痪手”在术后成为“可用手”，患者术后实现生活自理。
该团队标志性成果2018年发表于国际医学界最高级别期刊《新英格兰医学杂志》（NEJM），成为该刊第一篇中国学者独立完成的外科新技术原创论著。NEJM每年评选10篇“颠覆性（Game Changer）的、具有最重要医疗意义”的“最受瞩目研究”。该成果位列2018年“最受瞩目研究榜”榜首，标志着我国在这一医学领域跻身世界领先行列。
“要么去美国治疗，或者还有更直接的方法，去找这个手术的首创者”
徐文东教授诊治的病人中，从德国专程赶到上海治病的一位脑瘫患儿令他印象尤其深。
桑德拉的儿子菲莱克斯（Felix）出生时脐带绕颈造成大脑缺氧，生下来不久后被诊断为脑瘫，左侧上下肢呈痉挛性偏瘫，左手完全丧失抓握能力，生活起居依赖母亲桑德拉的悉心照料。
桑德拉在德国多方求医，但改善始终不明显。曾做过记者的她，关注起了医学界专业期刊，经检索，她查阅到上海医生顾玉东、徐文东发表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的论文《健侧颈神经移位术治疗上肢痉挛瘫的临床试验》，此后又查阅到了综述《神经交叉移位术让瘫痪手重获新生》。
桑德拉激动万分，当即联系了德国众多医院，并联系了综述作者，得到的回答是：要么去美国治疗，那里有受过培训的医生，或者还有更直接的方法，去找这个手术的首创者——华山医院的顾玉东院士、徐文东教授团队。
“这是能救我儿子的唯一希望，既然是中国医生的首创，手术一定要到中国去做。”桑德拉说。
于是，桑德拉带着5岁的儿子来到中国寻医。抵达上海后，徐文东教授团队为菲莱克斯进行了全面的评估，并制定了手术方案。
菲莱克斯的手术历时约3小时，术中出血仅25毫升，手术很成功。菲莱克斯在术后第2天就可以下地了，而且左侧上肢肌张力下降明显，痉挛程度大幅改善；术后第4天，桑德拉惊喜地告诉医生，原本屈曲挛缩的左手臂可以主动伸直了，原本僵硬的手腕和手指也可以慢慢张开。
术后一周，徐文东团队为菲莱克斯制定了个性化康复方案，教授他们一套华山团队自行研发的训练操，叮嘱他们回国后要好好康复锻炼，以便进一步缓解患肢痉挛状况，促进神经再生和肢体功能恢复。
自这一中国原创技术问世至今，从世界各地慕名赶到华山医院的患者以及来自各国顶级医疗机构的进修医生越来越多。这一中国原创的手术技术不仅下沉我国的区县级医院，还已走出国门，在世界各地推广，造福全世界的偏瘫患者。
脑可塑！“左右互换”独特手术方式推动脑科学理论发展
值得注意的是，这一“左右互换”的独特手术方式，还为窥探大脑的奥秘提供了一个独特视角。
传统认为，成年人的大脑是基本固化的，一侧大脑控制对侧的肢体。徐文东教授团队发现，“换中枢”这一方式，可以诱导成年人的大脑不再固化不变，转而出现大范围的“功能重组”，即“脑可塑”，从而实现“一侧大脑半球同时独立支配双上肢”，并且发现了脑可塑的关键期。这些成果大大推动了脑科学理论的发展。
徐文东教授团队现已建立了从术前评估到手术方式、术后康复等在内的系列标准，发表了临床实践指南。
该团队还研发了专用手术器械，开发了配合神经移位手术的医工结合的高功能假肢及外骨骼设备，由此建立了覆盖“伤、病、残”等常见病种、并联合治疗及康复的“肢体功能重建”新学科。以全国学会为载体，该团队已经建成了全国联合治疗康复网络和专病联盟，将“中枢-外周-中枢”的等多种手术和康复新理念推广到全国。
该团队成果此前已获得第一个医学类上海市科技进步奖特等奖、中华医学科技奖一等奖2项、上海市科技进步奖一等奖1项。相关最新技术已通过多种途径推广到全国，徐文东教授团队的精湛技术也吸引了众多国外患者来华就诊，产生显著的国际影响力和社会效益。
作者：唐闻佳
文：唐闻佳图：受访方供图编辑：唐闻佳责任编辑：樊丽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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