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德旺非常重视衣着，他曾戏称：“我长得不好看，用服装来弥补”。来源：视觉中国
作者｜温世君
编辑 | 王伟凯
出品 | 棱镜·腾讯小满工作室
78岁的曹德旺不可能闲下来。
3月25日，福州近郊的流洲岛，崭新的福耀科技大学行政楼里，曹德旺亲自主持了一场“换帅”会议：“网红”校长王树国接替梅宏院士，成为福耀科技大学的第三任校长。6天前，66岁的王树国刚从西安交通大学校长的职位上退休。
这是一座尚未招生的民办大学。2021年5月，由曹德旺创办的河仁慈善基金会（取其父之名曹河仁）出资百亿筹建。1年后，开工建设，2023年底，基建完工，各学院院长到位。不到3年的时间，这所大学换了三任校长，每一位都来头不小。
一切都非常高效，但也往往意味着背后有个严格的老板。
而这一次，网红校长与网红企业家的结合，直接冲上热搜榜，也让曹德旺和他的福耀玻璃，再次受到外界的关注。
双面老板曹德旺
敦实的身材、平和的表情、慢吞吞的福建口音、大手笔的慈善，曹德旺给公众留下了一个“宽厚长者”的形象。
不过，作为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代企业家，历经市场和社会的跌宕起伏，曹德旺身上充满了复杂性和多元化。
“敬胜怠，义胜欲；知其雄，守其雌。”这副源于晚清名臣曾国藩的对联曾在曹德旺的办公室挂了八年。雄就是有威猛的一面，关键时刻能刀锋出鞘；雌就是要有柔韧婉转的一面，更不能心存偏执。
想必，曹德旺从这12个字中悟出了不少人生真谛。
曹德旺身上有典型的“老板”痕迹：富丽堂皇的豪宅，出行有私人飞机，酷爱美食，嗜好佳酿，家中常驻十几位管家，酒窖中存了一面墙的整箱茅台酒，装满衣橱的名牌服装……
同时，他又热衷于慈善，是慈善榜的常客。1983年，他给自己的小学捐款2000元更换课桌椅，在此后的40年时间里，个人捐款累计达到160亿元人民币。
曹德旺曾说自己“喜欢出风头”，也时常因为直率的言论成为了舆论的焦点，但对于这样身体力行的慈善家，舆论自然也会奉上诚挚好评。
如今的曹德旺已经从最顶端富豪行列中退出。在3月25日公布的2024年胡润富豪榜上，曹德旺身家215亿，位列全球1188位。作为“老钱”，仅就财富而言，他甚至不及创办蜜雪冰城的张氏兄弟。
作为一位成功且精明的商人，曹德旺成名于他的玻璃事业和巨额财富，但今天他身上的标签远非“富豪”。
曹德旺学历不高，他在自传中并不忌讳谈及此事：9岁才上小学，14岁时因憎恶教导主任，站在厕所墙头尿到了教导主任的脑袋上，早早地辍了学。
曹德旺回忆，他曾请教台塑董事长王永庆：如何留住人才？如何培养人才？王永庆告诉他，管理层不能外聘，要自己培养，台塑就有自己的工业学校。谈到这里，曹德旺有几分遗憾：“福耀虽然没有办学校，但是把工厂当作学校来办。”
如今，曹德旺办起了学校，并且是大学。
曹德旺精力充沛，福耀玻璃控制权牢牢地掌握在他的家族手中。即便是78岁高龄，曹德旺还没有退休的计划，依然担任董事长一职。副董事长则是他54岁的长子曹晖，总经理叶舒是他的女婿，副总经理是他的妹夫。
他曾说：我才七十几岁，我还年轻，我相信我也会做到一百岁。
在河仁基金会出资百亿筹建福耀科技大学时，曹德旺更是无比上心。他在大学工地的活动板房里驻扎办公，事无巨细地过问工程的细节，从消防审批到园林规划。如今，又亲自主持了新校长的聘用会议。
继续在美国加注
就在大学换帅前的一周，美国驻华大使尼古拉斯·伯恩斯一行前往福建。在会见一众官员的同时，伯恩斯还到访了福耀玻璃。
曹德旺带队接待，他说福耀在美国四个州的投资超过10亿美元，提供了三千多个工作岗位，福耀还打算再投资6.5亿美元扩大运营规模。伯恩斯后来说，会面“富有成效”，还把曹德旺的这段话发在了他的社交媒体上。
成功商人也会把媒体作为战术武器，曹德旺深谙此道。在他的自传《心若菩提》中，就记录了创业早期几次与中外媒体的交锋或者“借势”。
2020年2月获得奥斯卡最佳纪录片的《美国工厂》，讲述的正是福耀玻璃的故事。
这部纪录片也让曹德旺成为大洋彼岸的新闻人物。在这次会面中，伯恩斯就以此作为话题，他对曹德旺说：“您在美国的名气很大，我和我的夫人都看过《美国工厂》。”
作为“美国工厂”的老板，曹德旺更是有着切身的利害，他对伯恩斯说：“中美的经济互补性，是任何国家都不能替代的，因此应该冷静谈判，找出真正的问题，不要产生误判，更不要轻易表态‘脱钩’，这对双方都没好处。”
曹德旺的“美国工厂”最近怎么样？从最新发布的福耀财报看，赚了不少钱。
截至2023年末，俄亥俄州福耀玻璃美国有限公司（含100%控股的福耀玻璃伊利诺伊有限公司及福耀美国C资产公司）资产总额已达人民币 74.31 亿元（10.3亿美元），全年营收人民币 55.70 亿元，净利润人民币 4.94 亿元。
这里的福耀玻璃美国有限公司，包含了2016年投资6亿美元建成投产的“美国工厂”俄亥俄州代顿汽车玻璃工厂。也包含上游企业——2014年以5600万美元价格购买、2016年改造投产的原属美国玻璃巨头PPG的伊利诺伊州芒山浮法玻璃工厂。
今天，这些资产价值已经超过10亿美元。
曹德旺又追加了一倍投资。2023年2月初，福耀获发福建省商务厅[2023]N00009号《企业境外投资证书》，获准投资福耀玻璃美国有限公司的总额是人民币87.5亿元（12.5亿美元）。
新增的6.5亿美元，3亿元投资于俄亥俄州代顿工厂建设镀膜汽车玻璃生产线、钢化夹层边窗生产线；另外3.5亿元投资于伊利诺伊芒山工厂，建设浮法玻璃生产线、4条太阳能背板玻璃深加工生产线等项目。
实际上投出去多少？财报数据显示，2023年全年，福耀的固定资产等长期投资资产44.75 亿元人民币，其中“美国汽车玻璃项目”到位了人民币 12.41 亿元（1.7亿美元）。
福耀在美国的子公司均为直接或间接100%持股。来源：公司财报
作为产业链中的供应商，福耀的战略实际上可以概括为靠近车企建厂，从原料厂到加工厂，进而压缩物流、关税等成本。
在合肥落下凶狠的一子
中国和美国是全球最大的两个汽车市场，曹德旺选择了在两边加注。
2014年1月8日，福耀在福建省福清市新注册了福耀玻璃（福建）有限公司，用于“建设汽车安全玻璃项目”。这是时隔6年福耀首次大规模扩产，选址就在“根据地”福清。投资规模人民币32.5 亿元，使用“自有资金”“分期进行投资”。
2024年1月底，福耀又决定在安徽省合肥市投资设立子公司，建设汽车安全玻璃、汽车配件玻璃和浮法玻璃项目，投资规模更大——人民币57.5 亿元。
不过，这次加了杠杆，使用的是“自筹资金”：福耀拿到了交通银行福建分行、兴业银行福清支行各一半、合并人民币60亿元的贷款授信。比合肥项目的投资还多人民币2.5亿元。
一个微妙的巧合是，合肥和福清合并人民币90亿元的投资，正好比福耀获准投资于福耀玻璃美国有限公司的人民币87.5亿元，多人民币2.5亿元。
在福耀财报一贯简要的“董事长致辞”中，曹德旺特别提了这两笔投资，但措辞比较笼统：“为满足市场发展需求，公司董事局做出福建福清、安徽合肥合计投资人民币90 亿元的决定，为公司未来增长，奠定基础。”
为何福耀在此时扩大产能？市场甚至有声音指这是“逆势投资”。针对此问题，《棱镜》得到了福耀方面非常官方的答复：“合肥与福清的投资原因，可以我司对外发布的上市公司公告为准”。
公告确实给出了一些原因：建立新的福清工厂“继续增强公司的头部企业虹吸效应”。在合肥新增的产能，则是看中了合肥新能源汽车的集群优势。
但有些原因是公告里不会提到的。福清企业在福清投资，这本就是“义务”。新建的福清工厂并无对应的汽车整车产能，因此被定义为“汽车玻璃出口基地”。因为对于汽车玻璃行业而言，紧邻整车企业才是最优布局。
在合肥的投资，则是福耀玻璃的一记狠招。
2023年全年，合肥汽车产量134万辆，新能源汽车74万辆、增长1.6倍、居全国城市前5位。但在此之前，福耀玻璃在安徽省内并无工厂。汽车玻璃市场占有率第二的信义玻璃，20年前就在芜湖建立了信义玻璃芜湖工业园，长期以来都是安徽省内最重要的汽车玻璃产能。
芜湖距离合肥，不过150公里，并且那里盘踞着知名车企奇瑞。
此前，安徽的汽车产业的重镇就是芜湖。如今，合肥的汽车特别是新能源汽车产业正在崛起，信义玻璃正将享用一场盛宴——更有想象空间的新能源汽车玻璃。
相较于传统汽车玻璃，新能源车玻璃有信息显示、通信天线等功能需求。这往往意味着更高的利润。
但福耀玻璃来“截胡”了。
毕竟，从1979年福建福清高山公社办的水表玻璃厂入行，发展成为全球汽车玻璃龙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曹德旺对竞争对手几乎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