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原治良 Jiro Yoshihara | 具体派创始人与他的“圆”系列


图片
吉原治良,1967年摄,图片源自:东京画廊+BTAP


吉原治良
Jiro Yoshihara

吉原治良是日本于二次大战后成立的前卫艺术团体“具体美术协会”(GUTAI)的创始人兼导师。具体派最著名的精神口号为“勿仿效他人”,藉由直接面对物质的本体来追求艺术的创新。1960年,吉原治良在平面的背景上涂绘圆圈,创作了一批直率而原始的作品。他以独特精湛的方式发展出此一主题,并在国际上获得高度评价。吉原笔下的圆不带哲学意味,选择圆只因这是最常见且便于使用的形状,但这不具目标性的选择却具有革新的意义。吉原治良是解放艺术一切刻板印象的先驱者,对具体派的成员具有绝对的影响力。



图片
《无题》
布面丙烯
约1970年





吉原治良的一生


1905年:出生于日本大阪

吉原治良(Jiro Yoshihara)出生于1905年,是日本大阪一家色拉油批发商(现日本J- oilmills株式会社)家族的公子。在他9岁时哥哥去世,11岁的时候失去了母亲。他对绘画开始感兴趣是在中学时期,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学油画。吉原治良走进艺术领域的原因,应该来自儿时失去亲人的经历。他开始自学绘画,主要受到了大原孙三郎(日本收藏家)收藏的雷诺阿作品、松方幸次郎收藏的塞尚的《废屋》、梵高的《向日葵》等作品的强烈影响。以圆为主题的作品而闻名的他,在职业生涯初期受到了德·基里科和蒙德里安的影响。



图片

吉原治良早期作品

《Work,circa》

纸上铅笔和丙烯

17 x 19 cm

1935年



1929年:举办第一次个人展

初中时就被艺术深深吸引的吉原治良,初中毕业后进入关西学院高等商业部。在关西学院学习期间,他加入了辻爱造、伊藤庆之助、赤松进等人的草园会和弦月会,还参加过其举办的美术展。1928年吉原从关西学院高等商业部毕业,次年在大阪朝日会馆大厅举办了第一次个人展。


毕业后,吉原治良一边在父亲经营的色拉油公司工作,一边继续绘画创作。那时的他受到了刚从法国回国的油画家上山二郎(日本静物画家)的强烈影响。以上山为契机,吉原治良结识了东乡青儿、藤田嗣治等艺术家。之后,吉原治良于1934年参加了日本二科展(公益社团法人二科会,简称二科会,NIKA ASSOCIATION,是日本的一个艺术家协会,每年举办一届“二科展”。),并在东京银座纪伊国屋画廊举办了个人展,1937年的二科展上呈现的作品获得了特等奖,吉原治良的活跃范围进一步扩大。



图片

《黑色上的红圈》

丝网墨印,纸
52.0cm × 60.9cm

1969年



1951年:举办“东乡青儿与吉原治良”二科会双人展

吉原治良与东乡青儿(Togo Seiji)、藤田嗣治等人相识,并成为了好友。他还参加了1938年成立的在二科会内的前卫小组“九室会”(全称:“二科九室会”,成员包括斋藤义重、桂由美、吉原治良、金焕基等)。但是,在战争期间出现了无法画前卫绘画的形势,他度过了远离前卫画继续写生的日子。


在战后时期,吉原治良作为老家色拉油公司的社长一边致力于商务工作,一边亲自动手设计、商业设计、舞台装置等。另外,除了参与二科会重建之外,1951年还与东乡青儿合作,在神户元町画廊举办了二科会双人展,同年在大阪艺术奖、1953年在日本国际美术展上展出等,精力充沛地进行了作为艺术家的活动。



图片

《Red with Blue Circle》

丝网墨印,纸
50.0 × 58.3cm

1971年



图片

《Untitled (YJ-22)》

水粉,纸
25.5cm × 33.5cm



1954年:成立“具体美术协会”

吉原治良于1954年成立了具体美术协会。另外,2年前还成立了现代美术恳谈会。具体美术协会是与受到他的作品批评的年轻艺术家们一起以“具体地提示精神是自由的”(从“具体”创刊号)的理念创立的团体。


具体美术协会的成员,不仅仅以绘画形式呈现,还运用了表演、声音、光线等传统艺术中无法想象的素材,开展了激进的活动。他们的前卫风格在20世纪50年代后期被法国批评家米歇尔·塔皮耶(Michel Tapié)评价为“非定形艺术”(Art Informel)的代表性群体。成功进军海外,举办了不仅在日本国内而且在海外巡回的展览会。



图片

《具体美术馆1期》封面,1963年3月出版,这充满质感的圆环式石阵,与吉原1955年在白色画布上绘画的白色圆环同出一辙,图片源自:大阪Art U画廊



图片
“第十回具体美术展”,《具体12》(1961年出版)图片提供:亚洲私人收藏


1960年:以“圆”为主题创作作品

吉原治良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创作以“圆”为主题的作品。战后不久的1950年代,不仅是他,很多艺术家都开始探索日本新的美术风格,其中之一就是他热衷的抽象绘画。在这过程中,他被线条和留白所产生的活力所打动,最终决定画“圆”。


从轮廓中也能联想到蕴含无限的印象,这个圆深深吸引了吉原治良,并在之后的职业生涯中不断画着这个圆。说到圆,人们会认为这是基于以圆环为象征的东方思想,但在他看来,这与宗教无关,而是为了追求地与图像的关系性而创作的主题。



图片
《无题》
水粉紙本
約1967年


1970年:在日本世博会美术展现代部分展出

之后,吉原治良在1970年举办的日本世界博览会美术展上展出了“跃动之部”。这次世博会的主题是“人类的进步与和谐”,这是亚洲首次在日本举办。日本在战败后仅用25年左右就成为一个国际性、经济发展的国家,在世博会上日本的战后艺术家也备受瞩目。吉原治良作为其中之一,在战后日本抽象绘画的发展中担当了重要角色,备受瞩目。


1971年:在印度举办的第二届印度三年展上荣获金奖。

1972年:因蛛网膜下腔出血去世

晚年的吉原治良摆脱了以“圆”为主题的作品,努力制作以汉字为主题的作品。上下左右反转的汉字,一部分特写,探索汉字的各种呈现方法。在坚持不懈探索创作的几年中,1972年因蛛网膜下出血去世。



图片
吉原治良以汉字为主题的作品
铅笔、水粉、纸
约1971年


具体派──吉原治良的成就

吉原治良在具体派发展中担当了重要的领导角色。他为具体派带来了不少革新元素,即使是才华洋溢的新进成员也不能所及。(他们大多比吉原治良年轻至少十五岁。)具体派一往无惧的实验主义,在吉原治良一再强调的独创原则(永不模仿别人!)下,衍生出由吉原创立的“游乐场”。而具体派成员的创新意念得以公诸于世,实有赖吉原治良凭慧眼精心挑选而来。


图片
吉原治良与吉原通雄、田中敦子、一柳慧、佩姬·古根海姆和黛敏郎,1962年摄于具体美术馆,图片提供:亚洲私人收藏


更重要的是,吉原治良是一位识见深刻的思想家。早于三十年代,他已被视为大有前途的画家,然而却在战乱期间因其抽象艺术而受到排斥,更因健康欠佳而迁到郊外。战后数年,他逐渐从伤痛的经历中复原过来,并致力探究不同的方式,创造全新的艺术。他在1956年发表《具体艺术宣言》,定义精神、身体与事物在全新艺术中的关连。他年轻时从巴黎画派画家藤田嗣治认识到独创原则,而在1951年看过杰克逊·波洛克的滴洒创作后,更着力拓展这个原则。他在波洛克身上领略到,创造新的艺术只是一个起点。艺术家更要探索合适“个人本质”(shishitsu)的革新创作方式,正是吉原治良后来与白发一雄共同拓展的概念。当艺术家完成这个探索过程后,即使最终得出的创作看来像是“儿童游戏”,他们亦必须以此持久且深入地进行创作实验。这成为了吉原治良巧妙指导的基础,当中佳例包括他为热衷尝试的白发一雄提供意见,鼓励这位艺术家继续以足绘画,而后来白发一雄因此取得卓越成就,同时让我们得以欣赏他毕生精彩丰富的艺术创作,吉原治良的先见之明实是功不可没。


图片
吉原治良作品
《请随心而画》
油画油漆笔木版
约200 x 450 x 3公分
1956年
展览照片摄于“户外具体美术展”芦屋市
图片源自:大阪新美术馆


纵观而言,艺术史学家蔡宇鸣曾指出吉原治良的国际主义,正是他为具体派艺术带来最前瞻性的新锐创见。当时的艺术界正踏入全球化时代,而亚洲一直处于周边位置,远离艺术中心,因此他矢志为革新艺术创造“国际共通点”。他以国际主义结合独创性的意念(透过他精心策划的新颖展览,例如户外展览、舞台表演及媒体发布会),最终成就了盛大的创举──于1960年举行的“国际天空艺术节”。透过此新颖独特的空中展览,吉原治良凭借他与法国批评家米歇尔·塔皮耶(Michel Tapié)的合作,使他得以充分利用与欧美艺术家不断扩大的网络。具体派成员邀请西方艺术家参与画稿的创作过程,并由具体派艺术家加大成巨型画幅,并以广告气球悬挂展示。具体美术馆于1962年开幕后,空中画幅的壮观场面在大阪高岛屋百货的屋顶上展现,成为了国外艺术爱好者在日本的必到景点,更令大阪在艺术世界地图上占一席位。


图片
日本“挑战仲夏骄阳的户外现代艺术实验展”,《具体3》(1955年出版),图片提供:亚洲私人收藏



吉原治良的【圆】

吉原治良致力投入新艺术,作为一位灵感丰富的实验主义者,他对具体派每一次重要的创新和转折起着巨大的作用。1955年,他在第一届具体艺术展上即兴以白水泥涂抹成画,又推动具体派“光线艺术”首次参与夏日户外展览,并继续将此概念延伸至1956年户外展览上的互动艺术表演《请随心而画》;1957年举行的《舞台上的具体艺术》,他在空无一物的舞台上演示戏剧化的光线效果,以此表达“虚无”的概念。在绘画方面,他创作了一系列强烈丰满的手势抽象画,其中1958年一幅黑白作品在纽约Martha Jackson Gallery的具体派展览展出,然后又参与了卡耐基国际艺术展,最终获卡耐基艺术博物馆购藏。


图片
《作品A》
水泥木板
91.5× 61公分
1955年
图片源自:大阪新美术馆


有意思的是,吉原在六十年代中期才“发现”符合其“个人特质”、可以被称为独一无二的方法。此系列的作品显示了艺术家在创作“圆”系列之前的创作轨迹,这系列包括吉原在50年代的艺术实验以线条元素为代表,这个元素一直延用到1957年,此时他创作了一幅水墨纸本绘画,画面是一条条工整笔直的笔墨痕迹。


图片
水墨紙本作品
约1953年


图片水墨紙本作品
约1957年


1960年左右,吉原治良开始经常在素描和油画创作中以书法笔墨作为表现手法。在一幅大型油画上,层层色彩看似随意地紧密互动,与白发一雄、元永定正、岛本昭三等人的迅疾画风大相迥异,却正是他当时的基本风格。此外,他又强调质感高于动态,与其早期的动态风格形成对比,他作品中缭乱相叠的黑白色,正好显示他对油彩这种媒材的深入探究。然而,一如他在《具体艺术宣言》所言,他1955年以灰泥创作的画作“透露了物质的呐喊”,油彩尤如低声沉吟,幸而富有节奏感的红黄色彩为画面带来生气。沉稳压抑的画面力量依然,昭示着他在艺术发展遇上的重要转折。


图片

布面油画作品

约1960年



图片
绘画中的吉原治良
约1969年摄
图片提供:亚洲私人收藏


1960年代初,突破的锋口崭露,吉原逐渐进入了“圆”。圆形图案在他的人生里曾以不同姿态出现。他清楚记得童年时,曾在一面新涂抹灰泥的墙上画下许多同心圆图案。1952年,他初次接触禅僧南天棒的书法,如“圆相”。1955年,他创作了两幅有预兆意味的作品。其中一件是用黑木架支撑、禅家书法风格的白色椭圆形;至于另一件作品,画布上只有一个白圆圈。令人不解的是,他没有直接开始探究“圆相”的概念,因为这概念实质上可以和他热衷的姿态抽象艺术互相融合。尽管他一开始对南天棒的书法兴致盎然,而且在1950年代初与一个聚集于京都的前卫派书法家团体“墨人”来往甚密;但到了1955年,他已认定书法始终不是前卫艺术实验的理想媒介,因为书法无可避免地需要运用字体。或许他曾经想过,如果他一心追求圆的奥义,他的圆必须超越禅家的“圆相”和数学家完美的圆──象征永恒和宇宙的形态,一个是非理性的,另一个是绝对的理性。


图片
该画是〈圆〉系列的转折点,吉原治良和野口勇,约1964年摄,在《无题》(1962年)前,图片提供:亚洲私人收藏


1962年代《无题》里的圆形,标志着吉原正式走向“圆”。此作成为了新落成的具体美术馆的标志。这个黑底白圆初看起来或许像书法。但是,它是在一幅巨大的画布上完成,并非瞬间一挥即就;画家用浓厚沉实的油彩缓慢地建构出整个画面,白色的形态跃然显露,仿佛要冲破画面。


图片
吉原治良陶瓷作品
1963年


承着这个良好的开端,他继续“坚持和深入”探究,尝试不同姿态的圆,有些带书法气息,有些较为锋利硬朗。他用圆形图案表现出来的丰富效果实在非常注目。一系列的特别创作的陶瓷碟则展现了吉原活泼不羁的个性。我们从红白的圆形中看到吉原少见的轻盈笔触;而在蓝白圆中,我们则看到一个偏离中轴线的圆。


图片
《无题》
木板油画
约1961-1963年


图片
《无题》
纸本水粉
约1971年


1965年,吉原发现了绘画“圆”的终极方法:他以厚重笔触勾划出圆,令内外呈现着并非圆滑的周界。从油彩至压克力颜料,他利用这些媒材的平面特性,小心翼翼地涂出一层层的颜料,塑造出清晰硬朗的轮廓;他早年曾钻研如何画利落的直线,这种洗练明晰的形态风格便是脱胎自此。不过,他笔下展现的层次并非机械式的重复,那形状也是飘忽不定,难以预测。他用画笔涂抹颜料之同时,一边调整圆的周界,力求使构图空间的对比均匀。从一幅1971年的黑底白圆小幅作品,亦可见这些微微起伏搏动的圆圈边界。这刻意的处理技巧塑造出既非东方、亦非西方的形态;这些形态是一种升华,他欣赏波洛克和南天棒作品里的书法气质,当中的的极简主义,无异是吉原形式主义的养份。这种有机和几何的特质混合,或会令人联想起埃斯沃兹·凯利笔下线条极简约但迷人的花卉素描。


图片

《71》

布面丙烯

1971年



在《具体艺术宣言》里,他宣称“在具体艺术的世界,人类精神和物质互面交碰,同时保持距”。在姿态抽象风靡一时的五十年代,这种“互面交碰”以身体为媒介,身体驱动动作并实现自由。在“圆”系列中,身躯和动态被消减至几乎不可察觉的程度(即使我们可以在他的大型作品上看到他的笔触)。正如他自己在1967年的宣言中表示,驱使他作画的是那圆的形态,它给予他无限的自由,却同时充满挑战性。


“最近,我画的大部分都是圆圈……不过,我必须承认,我时常不得不承认我无能力去画一个令我满意的圆形。如果一个人不会画一条完美的线,他必须重新开始学习。在那里有着无限的、未知的可能,它潜伏在一个无底的坑洞里。”

——吉原治良


吉原治良在“圆”系列里发现了符合其“个人特质”的独一无二的“方法”,与他所表达和追求的”的精神灵性“完美地融合。在”圆“之后,吉原在晚年相继探索中国文字和其他艺术形态


图片《无题》
纸本水粉
约1967年


1959年,吉原治良写道,”具体派不是东方主义的实践“。诚然,”圆“系列不是东方主义的艺术。他一开始的探究对象或许部分有日本元素(东方),作品却始终超越传统约定俗成的东西方二分对立的分界,保持艺术家的真诚。从更宏观的角度看,他对姿态抽象艺术以外的尝试与全球当代艺术“极简主义”和“冷抽象”的趋势互相对照。如此看来,“圆”系列展现了1960年代艺坛的“国际当代性”。吉原治良带来具体艺术进入国际,通过"圆"表达了他对"国际艺术"的看法。这些都是吉原治良留下的两大重要成就,足以使他在世界艺术史上留下有力的足印。


图片

《无题》

日本兵库县美术馆

1983年11月12日至1987年1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