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女大学生程程的生命定格在2021年12月13日,定格在她的20岁。她在喝农药自杀前,曾和71岁的房东因退房退租金押金起纠纷。
退房租退押金和房东发生争执 女孩喝农药自杀
“他说了我死了就会给我道歉……我的小狗现在和我在一起,你可能要帮我照顾它几天了。对不起了,麻烦你来送我最后一程了。”2021年12月12日,阿雯接到闺蜜程程的短信后,马上就报了警。警察赶到现场后,将程程送到医院抢救,但一切都来不及了,她已喝下一瓶名为“敌草快”的剧毒农药。
在医院躺了一天后,程程因抢救无效去世。
2021年12日下午4时50分左右,程程的家人接到电话后,从老家商洛赶到西安。程程的妈妈刘女士至今还记得,在医院见到女儿时,她挣扎着要他们去找房东任某寅退房租,“孩子说她用死去证明自己没有错。”
出事前,程程是西安一所大学的大三学生,学的是旅游管理专业。按计划,新学期开学后,她将到另一所高校完成专升本,继续深造。
程程是商洛人,2019年春节后,和小周确定男女朋友关系,2021年9月分手。
2021年6月,程程要租房,小周去给看房,在西安市新城区,小周用视频发给程某,程程满意了才租的。
小周曾说,他们在一起近三年的时光里,大部分都是快乐的。后来闹了别扭,没在一起了,但并没有不愉快。
在小周看来,在程程的死亡事件中,房东任某寅扮演了“最后一根稻草”的角色,“微信或短信对话中,房东任某寅辱曾骂程程是个婊子、被人玩弄之类的话,非常难听。”
这些对话,都是因为退房退租金押金引起的。
当年6月11日,程程和任某寅签订了《房屋租赁合同》,租赁合同为一年,即2021年6月14日至2022年6月13日。押金是3000元,租金分两次支付,即2021年6月11日,支付11400元。2021年11月14日支付11400元。月租金为1900元。
《房屋租赁合同》提及“租赁期满后,在房屋内部设施完整,家具、家电完好无损及不欠任何费用的情况下,甲方(房东)全额退还乙方(租客)租金,否则酌情扣除押金。”
合同还手写补充了如下条款:“1.合同期内,如乙方退租,需要提前和房东协商,如经房东同意,乙方可进行转租。转租成功后,甲方退回乙方房租押金以及剩余房租。2.房东同意乙方在房间内做饭,墙面自然损坏,乙方不承担赔偿责任。”
2021年10月,程程提出退租,并于10月31日搬离。之后,程程和房东协商退费的问题,但进展不顺利。程程给任某寅提出退押金的事,任某寅说:“我不会理你,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2021年11月6日,房东任某寅将房子租给其他人。
程程的父亲程先生介绍,就退押金和租金问题,女儿和房东发生过争执,按照程程的算法,押金3000元及一个月1900元的租金,共4900元,在扣除约500元水电费后,房东最后应退回她4400元。
可房东的意见和程程不一致。房东任某寅和程程的沟通中提到,“狗把墙纸抓掉”等“损失”和再转租房子的费用等问题,需要扣除一些。最后,程程说,“叔,最低你给我退3000元,再不行我真的只能上法院了。”
程程甚至将诉求降到“退还2500元”,任某寅还是不同意,程程提出要去法院告他,他对她说,“你已经把叔叔说恼了”、“分文不退,等你上(起)诉”。
双方的聊天记录显示,任某寅对程程说:“你很可笑,傻傻的可怜。本来不值得一谈的小事,到你跟前就这么难,你到西安这半年中,也有幸福的回忆,也有被人玩弄的羞耻,这些你上当受骗的经历,你不敢把这些隐私告诉自己的父亲,怕自己的父母难以接受,叫父母心中有难以磨灭的阴影……”
程程说,“你在这儿不给我退钱,反正上天是公平的,肯定会有人赖着你的钱不给,对吧?”“我劝你,做人要凭良心。”“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有道德的,但动物没有。”“退钱退钱退钱”……
对此,房东任某寅回了句:“你这婊子,我真恶心你。”
程程曾和闺蜜阿雯视频聊天,程程说:“如果我死了,他(房东)会受到惩罚吗?”
“你说呢?”阿雯反问。程程说:“我走不出来,我真的要死了。”
随后,程程就计划赴死,她在网上下单购买两瓶“敌草快”。12月11日,“敌草快”邮寄到了代收点。12日15点14分,程程签收“敌草快”。12日15时49分,她给闺蜜阿雯发短信告别。
也是在12日下午2时30分左右,程程给在老家的母亲打视频说,她第二天就回家了。
出事时,程程一个人住在西安一民宿里。
女孩生前曾希望房东不要再刺激她
认为女儿程程的死亡和房东任某寅有关系,2022年3月,程程的父亲和母亲作为被告,将任某寅诉至新城区人民法院,要求其承担损失40万元。2022年3月16日,法院对此生命权纠纷一案立案。
华商报大风新闻记者多方了解到,程程和被告房东有多条通话记录。2021年12月9日,双方在通话过程中,程程称希望被告不要再刺激她,如果她死了,被告是有责任的。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麻烦被告不要再刺激她了。被告称其没有刺激程程,可不敢死,多可爱的姑娘,死了咋办?
程程称被告动辄骂其傻、蠢,还说什么讥笑她,如果不把钱转过来,明天就去跳楼,死在被告家门口,并称没有开玩笑,也不是威胁。被告已经辱骂其很多次,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其个人是笨,对被告的唯一办法就是以死明志。真不觉得是钱的事情,其觉得被告说话实在太过分了,真的受不了刺激了,被告再这样刺激下去,如果她真的死在被告家门口,被告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程程还曾给情感电台打电话。
2021年12月9日,程程给情感电台打电话哭诉:因为和男朋友分手了,所以要退房子。房东拖了一个多月也不给退房租,说话还很难听,还骂她,其快要活不下去了。其现在也联系不上被告,之前给他一打电话,他就骂她,还侮辱她。其实其不是很在乎这些钱,只是觉得被告很过分。程程称其有抑郁症,都已经好了,可以好好过下去了,但是房东明知道她不能受刺激还非要刺激她,其死亡是因为被告,其只需要被告受到良心上的处罚,需要被告的道歉。
2021年12月10日下午,程程给被告发信息,“来气死我,你最好气的让我死在你家门口,让大家看看你咋把一个小姑娘逼成神经病的。我给你说了很多遍我不能接受刺激,你就故意刺激我吧,把我气死,你就满意了对吧,就可以欠钱不还了对吧”
法庭上 ,房东辩称他的言语和女孩的死亡没有因果关系
在法庭上,被告辩称,原告作为程程的父母,在明知其患有双向情感障碍及程程与男朋友分手情绪低落的情况下,依然放任程程单独到西安解决纠纷,是对程程生命的极大不负责任,应对程某的死亡负有更多的责任,而不是推给别人。被告的不文明语言不是程程的死亡原因,甚至不是诱因。诱因应为其寻找被告未果极度失落的非正常心理状态。 即使被告与程程的口角是其死亡的诱因,一般的口角并非引起死亡这种重大损害结果的适当条件,且被告没有侵害程程生命的故意,并不能预见程程死亡后果的发生,其死亡是双向情感障碍这种严重疾病致害的后果。被告的言语与程程的死亡之间不能形成法律上的因果关系,对程程的死亡不承担任何赔偿责任。
对于程程的身体情况,其母亲刘女士说,已经好了, 当年九月份带她去检查过,准备2022年的元月1日去上学。
认为行为具有一定过错,法院一审判令房东赔偿194643元
2023年4月下旬,西安市新城区法院一审宣判提到,“任某寅对程某进行辱骂和挖苦,给程某的心理和精神造成极大困扰,其言行不但违反公序良俗,亦与民法典所弘扬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背离。”
一审判决认为,虽然任某寅对程程自杀的行为无法预见,但在程程反复提醒不要再对其进行刺激的情况下,任某寅不但没有及时恪尽合理的注意义务、以平和理性的方式进行沟通,还在其明知程程解除租赁合同的原因系其与男友分手的情况下出言侮辱,其行为具有一定的过错,应当承担相应的民事赔偿责任。
一审判决中也提到,“程某作为成年人,对生活中遇到的纠纷,亦应及时调整心态,理性面对,冷静处理,避免非理智行为的出现。”
结合本案具体案情,综合考量事发的起因、经过、行为人的过错程度等因素,法院酌情判令被告(任某寅)向原告赔偿医疗费、丧葬费、死亡赔偿金174643元、精神损害抚慰金20000元,合计194643元。
但任某寅并不认可法院的判决,他随后提起了上诉。目前,二审还未宣判。
以死者为素材写诗词参加比赛,房东称是为了鼓励其他人
在这期间,任某寅参加了第六届“德艺双馨·百强艺术家”诗词大赛,而其创作参赛的首篇诗词是《思念》,题材取自程程的悲剧。
在《思念》中,他这样写道——
“腊月的天如此冰寒,
疫情的可怕只能待在房间。
默默地回想发生的一切,
真像是那女孩还活在人间?
初见你那绵绵的温馨细语,
今日怎变得如此暴躁猖狂。
才知病魔缠身无法反抗,
应该都谦让也许安然无恙。
一条鲜活的生命惨然离去,
谩骂声和咒语扑面而来。
真想愤笔对骂几句,
这怎无奈是伤口上撒盐!
心痛得像刀割一般,
委屈的不知该咋办?
慢慢地心静下来,
还是要还原事件的真相。
女孩的身影久久难忘,
生命的宝贵至高无尚(应为“上”)。
人生再大的艰难险阻,
一定生活的勇敢坚强!”
10月9日下午,在诗词大赛的页面上,已经搜不到任某寅的这首作品。
华商报大风新闻记者也联系上任某寅,他说,参赛作品是2021年写的,已经获奖了,“写这个没别的意思,只是在警示自己,同时鼓励每一个人不管生活遇到再大的困难和波折一定要坚强的生活下去。”
记者问,对于程程的死亡,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和你有没有关系?
任某寅说,“只是同情和怜悯。”“我们住房都有合同,以合同办事有理有据。从她2021年10月30日搬走到她去世我们一没见过面,讲我让姑娘喝了农药再道歉再给钱是栽脏污告。”
华商报大风新闻记者 卿荣波 编辑 杨德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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