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挺:虚拟与现实交织,诙谐与悬念相行

图片
赵挺,宁波人。有若干中短篇刊于《收获》《北京文学》《江南》等刊,著有小说集《寻找绿日乐队》、散文集《外婆的英雄世界》等。
赵挺《热带刺客》-创作谈
我很喜欢玩GTA系列的游戏,中文名侠盗猎车手。目前已经出到了第五代,从1997年的gat1到2021年的GTA5。这系列游戏以自由度高而著称。最新的GTA5里面的城市为洛圣都,据说原型是洛杉矶,而我小说中的“圣洛都”原型便是“洛圣都”。
可以说这系列游戏,伴我度过了整个青春,这些虚拟的城市,犹如真切存在于我的生活中,每一幢建筑,每一个街景,每一项任务,似乎都会带我回到某一段熟悉的时间。现在,我已经三十多了,不出意外,GTA系列会持续出新,也许一座座虚拟的城市,一个个被塑造出来的人物,将一直给我带来深切而又美好的记忆。
在我按着既定剧本完成了一系列任务之后,按理说这款游戏就失去了意义。但是作为一款可玩性和自由度很高的游戏,它犹如现实生活,给我带来多种可能性,甚至有着比现实世界更多的可能性。
在一个踏出门就要被热死的夏日午后,我在GTA5的洛圣都里,探索出了一种非主流玩法。那就是去机场偷抢飞机。我苦练驾驶飞机的技术,积攒了丰富的偷抢经验,在炎日的下午,我偷抢许多各个年代、各种型号的飞机,将它们停在不会被人发现的沙滩上,在日出日落间静静欣赏,就这样乐此不彼。很多玩GTA的朋友对此评价,这都可以?太无聊了吧。显然,这也是高自由度游戏的一种玩法。
玩好游戏,我一般会去游泳。我去过一次很便宜的游泳馆,场地陈旧昏暗,所以后来还是选择了宽敞舒适的奥体中心游泳馆,但是那个泳池的环境令我印象深刻,我甚至想和前台看起来无欲无求的胖大叔聊几句,他可能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也可能是这个高自由度的现实生活中一个很无聊的人。
慢慢地我发现,其实自己所处的世界和GTA5里那个洛圣都有着许多重叠的部分。虽然洛圣都的主题是各种打打杀杀,但是你也可以探索出不一样的玩法,过一种不一样的人生。在那段无聊的日子,我的大半天时间都在洛圣都里无聊着。
作为一名写作者,我终于将洛圣都写进了小说里,使它成为虚构而又现实的一部分,而夏日傍晚枯燥的来回游泳,又让我想起另一个游泳馆那个昏昏欲睡的胖大叔。
洛圣都以游戏的形象进入我的小说,但却不按照游戏的模式呈现。他是一座介于虚拟游戏和现实小说间的城市,而“我”和那个破旧泳池的胖大叔成为了主角,我们之间发生了一段GTA里面才会发生的对话,但仔细回想,它也可能发生在洛圣都的原型洛杉矶,也可能发生在北京、上海以及我所生活的宁波,能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有时候,我们很难界定虚拟和现实。虚拟的城市催生了更多现实的可能,现实的人物诞生了很多虚拟的想象。无论如何,这都是现实的一种。在一个人漫长而有限的日子里,我所要做的就是把GTA系列玩好,把生活过好。
文章节选
《热带刺客》
这个夏天,我有时候活在圣洛都(虚拟游戏中以美国洛杉矶为原型的虚构城市)时间里,有时候活在北京时间里。
那些白领、蓝领、小老板、小领导、爸爸、儿子、孙子和混子,在圣洛都时间里,都是悍匪、大盗、阴谋家、诡计家、英雄、天才、富豪和上帝,大家或单打独斗杀人越货,或拉帮结派拯救世界,干着北京时间无法实现的事,而我在圣洛都里严重违背游戏精神,经常干一些毫无因果逻辑的事情,比如破坏搅黄那些飞天入地的计划,或者就在顶楼看看日出日落。我在里面的唯一要求是尽量活得长久些,因为复活需要二十四小时。于是我这样的人就被称为“圣洛都里无聊无知无耻的玩家”,简称圣洛都“三无”人员。
这一天,我偷了一架直升机。
我从圣洛都东部海湾飞到北部海湾,俯瞰了一上午,就像海岸警卫队,什么事情也没干。中午的时候,我暴力降落在杰克大道,损坏了建筑物,直升机冒黑烟。我把几个试图揍我的热心市民打了一顿,随手抢了一辆猎豹复古跑车,决定再去偷一架飞机。此刻,窗外的高架上车水马龙。所有人都在北京时间上午八九点钟的太阳里开始了一天的生活。在他们忙忙碌碌而碌碌无为的时候,我又偷了一架飞机,这时候的圣洛都已经是傍晚。我从北部海湾起飞,直升机继续冒着黑烟,我才发现偷的是同一架飞机。我迎着巨大的落日俯瞰圣洛都,听着野牛乐队的歌曲,南方乡巴佬的唱法,温暖粗犷、虚幻迷离。这时候,后座突然出现一个人,爬到前面。我说,你是谁?他说,给大富豪修飞机的,上来后临时上了个厕所,回来就被你带到这里来了,赶紧换我来开。我说,这是要坠机了吗?他开着飞机说,不要坠到大富豪的家里去,都是用美金买来的。我往下看了一眼说,这坠到他家的概率也太小了吧。他把持着飞机操纵杆说,你现在看到的都是他家。我说,美金玩家,真有钱啊。他说,五金厂打工的,工资全投圣洛都里了,成了这里的富豪,我就靠给他修飞机、汽车、游艇赚美金。我说,那还能飞多久?他说,已经没有升力了。我说,我不是美金玩家,就随便玩玩,没想到你在这里。他拿起对讲机呼叫,好了,进入射程范围了。他看着前方说,只有被打成碎片,才不会撞击大富豪家。我说,我们的命难道比不上富豪的房子吗?他说,你不知道在圣洛都美金永远比命值钱吗?我说,太对不起了,你要和我一起死了。他说,别这么说,有弹射座椅。我说,那还好,按哪里弹射?他说,副驾驶座没有,只有主驾驶座有。说完他就蹿出去了。随后几枚火箭弹飞了上来,我妈大喊,快点,来不及了,再不去小外公说不定就没了。我淡定地看着屏幕,轰的一声,一片火光,强制关机。
我毫无印象的小外公躺在床上,我妈和小外婆聊了小外公年轻时候的事迹。她们聊得正酣之时,我妈示意我说几句以表礼貌。后来我就没插上一句话。在我插不上话的时候我们也没走成,热情的小外婆硬留我们到午饭后。小外公这时候就突然被送到了抢救室,我和我妈又在走廊待了一下午。小外婆安慰道,别担心,已经三进三出抢救室了。傍晚的时候小外公就在炎热的天气里走了。我说,我们终于可以走了。我妈告诉我哭不出来没事但不要开口。我参加了陌生的小外公的葬礼。其间,我给小悦发了信息,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就去买海景房。我也不相信,她也没有回我。我就这样在人与人之间莫名其妙的仪式当中度过了与我无关的大半天。
炎热的晚上,我照例泡在北京时间破旧的泳池里,和那个沉默寡言的管理员老头儿谈十多年前发现的一颗小行星,估计在几个月后会撞击地球。南极又发现了六亿年前的极小人类化石,推翻了达尔文的进化论。太阳已经进入了中老年,一百亿年后它也要死掉了。老头儿拿着拖把一边认真拖地,一边说,是啊是啊,快完了。
这一天,我跟踪了一条狗。
因步行太慢,我抢劫了一辆哈瓦那摩托车。哈瓦那车主试图反抗,我一脚油门让他躺在了地上。他就在那边很文明地骂我,做人要讲良心,不能像动物一样,圣洛都也是一个讲法理的地方,哪怕你是一头牛。我骂得比他凶,简单粗暴,结果一个字也显示不出来,他骂我是牛,是因为猪狗也显示不出来。我就骑着这辆哈瓦那摩托车跟着那条飞奔的狗。哈瓦那摩托车自带低音炮,听着节奏明快的音乐,一路无视所有交通规则,一直跟它到北京时间的中午,圣洛都时间的傍晚。那条狗来到了一个偏僻的河堤旁。一群一眼就能看出的悍匪聚在一起。悍匪说,为什么一直跟着我的自动摩托车?我说,我以为这是一条狗。对方说,你才是一条狗。我忙道歉,不好意思,那我先走了。他们拿枪对着我说,按照规矩,看到蒙面帮的脸,就不能活着回去了。我说,我是盲人,现实中就是一个盲人。对方说,你以为我们也是盲人?我说,但我是个好人。对方说,但我们是坏人。我说,我现在马上可以变成坏人加入你们。对方说,卡宾枪还是AK47你选一把吧。我想这入帮派真快,于是说,AK47吧。对方说,好。然后就把卡宾枪给了我。我很纳闷,这算什么规矩?对方说,你走吧,需要的时候我叫你。我忙道谢,转身离去,走了一百米,对方喊住我,好,就站那别动,我看看AK47能不能爆头。说完唰唰唰子弹就飞过来了。
他们朝着我继续补枪的时候,我手机响了。我三舅问我快到了没,刚关电脑的我说快到了。闷热的中午,我去了三舅给我介绍的一个工作单位面试。我妈托了三舅,三舅很为难地又托了很多狐朋狗友,最后介绍我在一家食品配送公司做理货员。我自己照着电线杆上的电话号码就能搞定的事情,却用了这么曲折离奇的方式。对面的人一本正经地问了我很多令我茫然的问题,譬如:自我介绍、职业规划、对实体零售的看法、是否能接受三班倒。我给他递了一支烟,卡在了自我介绍上。我本来想把我三舅介绍一番,想了想他那模糊的脸庞还是走了。
我继续躺在游泳馆的躺椅上降暑,思考到底什么样的谎言小悦才会相信,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周围陈旧昏暗,水面平静,皮肤平滑,只有那道阑尾炎手术留下的刀疤格外显眼。管理员老头儿扫地扫到了我身边。我舒了一口气,摸着那条疤痕说,前几年我们这里有个狠人,沉默寡言,六亲不认,作风狠毒,杀人越货什么都干,绝招一字断魂刀,被他盯上,九死一生。一天晚上,我和他交手,被他的一字断魂刀给砍了,不过我也砍了他一刀,他逃了,我也没追,至今不知道去哪里了。我想了想为了增加真实性又说,这个狠人名叫三无,认识不?
管理员老头儿点点头说,认识啊。
这一天,我迷路了。
走过数条繁华的城市大道,穿过一个大公园,踏过一片美丽的海滩,在游乐场里晃了一圈,又爬上了一座小山峰,感慨着圣洛都真是一个自由又美丽的城市,至此,已经完全忘记本来要去什么地方了。突然,周围警笛大作,直升机在头顶盘旋。屏幕里传来机械的警告,立刻投降,立刻投降。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招来了这么多的圣洛都警察。我呆呆地等着警察进一步行动,他们依然发出警告,立刻投降,立刻投降。我忙说,我一直投降着,你们可以开始了。他们告诉我,双手抱头、双膝跪地才叫投降。我说,这我不会操作啊。警察说,按shift键加F键,不然我们视你为拒捕。我说,shift键坏了,按不了啊。警察说,那只能视你为拒捕了,打腿!然后我被打得跪下带到了警局。警察说我私闯他人领地,需要关押半个月。我说,我去的都是公共场所啊。警察说,那是看起来像公共场所的私人领地。我说,道路、游乐场、大海、沙滩、山峰,就没有不是他们的吗?警察说,没有。我说,我看到很多人,为什么不抓他们就只抓我?警察说,因为我们抓不到他们。我说,你们抓我的时候,在我旁边就有好几个围观的,怎么不一起抓了?警察说,因为他们买通了我们。我说,黑得这么直接吗?警察说,你玩圣洛都是不是从来没充过钱?我说,开发圣洛都的初衷就是创造一座自由的城市,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每个人都是自由的,有没有游戏精神?警察说,在圣洛都你的确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但你不要让我们抓住,或者搞定我们,这才是游戏精神。我说,那关吧,就封半个月的账号吧。警察说,充两百块,就可以放了。我说,我不会为了游戏充钱的,封账号吧。警察说,二十块也行,你到时候跑出去,我追你,追不到你,你跳楼自杀,这样明天就可以复活了。我想了想充了二十块,跑到警察指定的楼顶,他在楼下看着我,我突然转身就跑,心想,这也是靠能力跑的吧,然后发现所有楼道口全被堵死了。楼下的警察告诉我,不想跳也可以,你可以一直待在上面。我说,待着就待着,我就一直看日出夕阳。这时候我妈说,北京大学啊,北京大学啊,快点,小侄子一家都在等我们,家族的光荣啊。于是我纵身一跃,圣洛都的景色在我眼前如大雪纷纷落下。
大雨滂沱的傍晚,我参加了小侄子的升学宴,几十桌人都在庆祝他考上了大部分人都没听说过的北京的大学,大家高谈阔论,觥筹交错,假装熟悉。我拿着可乐,在一堆不认识的亲戚朋友当中,晃来晃去,嗯嗯啊啊。有一个略微面熟、看起来有着初中文化水平的中年人对我说,一看我就是一个青年才俊,以后小侄子要向我学习。客套话我听了不少,这种客套话我还是听得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只好低头把邻桌不吃的海参汤和大闸蟹给吃了。听了大半辈子客套话的我妈则从容说着,哪里哪里,都是靠他自己。我想但凡靠点别人也不至于现在这样。看起来具有初中文化水平的中年男子高瞻远瞩地举起酒杯说,我猜你啊,培养培养,两斤白的没问题。
我给小悦发信息说,你和你爸妈说,海景房我马上买,上午领证,下午买房,当天一条龙交易。反正小悦也不会回我。
晚上躺在游泳馆的躺椅上,醒来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了。管理员老头儿给我拿来一条毛巾,我说,三无这个人,目前看来没有对手,没有人能够打败他,刀法精准狠毒,行踪神出鬼没,可能说着说着他现在就在背后站着了,没等你回头,已经挨了一刀了,上次我反应极快,所以只挨了半刀,另外半刀被我挡住了,我可能是唯一和他交过手、相互留下刀疤的人,他那绝招叫什么?专业名字我忘了,反正一刀毙命。
老头说,一字断魂刀。
这一天,我捡到了一把加特林。
我思考了很久该怎么使用它。杀人越货拯救世界都与我无关,最终决定,去圣洛都中心广场,用加特林扫射出一个爱心,里面再扫射出我和小悦的名字,然后拍照发给小悦,这是我能想到的除海景房之外最好的礼物。我走到中心广场,观察了很久,最佳扫射点就是那尊雕像顶部。于是我扛着加特林爬到了那尊雕像上。我骑在雕像的脖子上,拿出加特林。突然周围涌现出很多人。满屏的字幕:亵渎伟大的圣主,永久枪毙,永久封号!我扛着加特林,贴着圣主的大脸说,别误会,我在给圣主打扫卫生。带头的喊,你骑到圣主脖子上了知道吗?我说,那我换个姿势啊。于是我立即踩在了雕像的肩膀上。带头的说,你不知道攀爬圣主是死罪吗?我说,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得更远,爱因斯坦知道不?带头的说,我们不爱爱因斯坦,我们只爱圣主。我突然想不出什么话。我说,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啊。带头的说,警察不管这些,现在我们准备射杀你,黄金子弹射杀,你就要被永久杀死,永久封号。他们叮叮叮朝我开了好几枪,我挂在上面以圣主的大脸为掩体左躲右闪,圣主的脸被打了几个洞后我终于被击中。我双手扣住圣主的脖子,双腿悬空,努力挣扎。这时候我妈急匆匆拿着勺子过来说,人家小琴不要房不要车,长得文静秀气,工作稳定,别让人家等,早点去等人家啊。我死死摁着键盘,晃荡了三秒,最后雕像崩裂,圣主的头和我一起掉了下去。
我在一家咖啡吧里和小琴见了面。她问我喜欢什么,我看她长得还行,就说喜欢西方现代哲学史。于是她就从维特根斯坦的分析哲学开始给我讲起。我对西方现代哲学史的理解停留在只认识“西方现代哲学史”这六个字上。在她讲到索绪尔的结构主义运动的时候,我说,我还喜欢美食譬如鸡腿饭。她表示我兴趣广泛,问我是做什么的,我想了想不能说无业,就说是创业,她问我的收入,我说还在回本阶段。
我重新注册圣洛都账号之后,又回到泳池那张慵懒的躺椅上。我在犹豫应该选择小悦还是选择小琴,虽然两个人都不理我,但是这不妨碍我陷入沉思。我给管理员老头儿发了好几支烟,他见我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点起烟主动开口,这样的功夫,我电视里都很少见到,这刀法,这速度,这力度,比子弹还厉害,这一定有内功,来回这么快,肯定还有轻功,你这条伤疤,绝不是普通人随意砍的。
老头儿看我一脸疑惑的表情说,我说的是三无。
这一天,我准备去看夕阳。
作为一个刚注册的新人,我和之前一样一无所有。我准备去圣洛都最高的大洋中心银行楼顶看夕阳。我一走进大门,就被保安拦住了。我告诉他要去厕所,他说要陪我去。于是在厕所我趁其不备,用花盆将他打晕,换上了保安服。电梯里一位穿着银行制服的人和我点头示意,并且给我发信息,去三十五楼。我没有理会他,直接坐到了顶层。突然枪声连连,爆炸声四起,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坐在天台看下面的世界一片混乱。
夕阳快要落下的时候,那位穿着银行制服的人跑上来说,我们已经成功抢劫大洋中心银行。我一脸茫然。在对方的解释下,我发现我的保安服内置了指挥芯片,他们相互不认脸,都是根据芯片来进行调动指挥,而那个保安就是指挥官。他告诉我,下面已经被警察包围了,现在带我去安全出口。我被他带到一楼大厅,一群警察就把我包围了。穿着银行制服的人对警察长官说,他就是指挥官,芯片在他衣服上,然后对我说,不好意思,我是卧底。我又被警察带到了警局,长官拿走我的芯片说,不好意思,我也是卧底,是指挥指挥官的人,祝贺抢劫成功。我脑子一片混乱地说,我可以走了吗?长官说,现在就灭口吧。我说,不是自己人吗?长官说,圣洛都只有任务,没有自己人。我说,那我明天就可以复活吧?长官说,不会死,关到私人监狱,这样你注册不了新号,一进来就在私人监狱,一直在,直到你放弃来圣洛都。我说,还有这种玩法?我心想,要做最后的反抗,去私人监狱的路上,要利用一切机会逃跑。这时候,有人拿着喇叭在楼下喊,着火啦,着火啦,快下来!长官走到门外说,这里就是私人监狱,再见。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我打开门,楼道里还没有烟雾,也不知道哪户着火了。我想了想,回去拿了笔记本电脑,上衣裤子来不及穿了,穿着一条短裤就跑了出去。此刻,我清醒意识到火灾不能坐电梯,于是就从楼梯跑了下去。我赤裸上身抱着电脑飞奔出楼梯口,拿着喇叭的人吓了一跳,他说,你七幢的?我喘着粗气点点头。他拿着喇叭冲我喊,七幢的急什么啊,不是说了一至五幢先演习,这都通知多少遍了。然后又看了我一眼说,演得跟真的似的。
闷热的天气里,我就这样直接去了游泳馆,躺了大半天。这次换管理员老头儿给我递烟了,我略感无聊地点着烟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啊,这三无啊,虽然武功高强,来去无踪,但是呢其实已经死了,不然现在为什么没有他的消息了?你不要告诉别人,其实是我杀的,他当时没逃走,要置我于死地,我就拿出枪,一枪崩了他,记住,不要和任何人说。
老头拿着拖把看着我说,那你是杀人犯?
这一天,我遇上了圣洛都的灾难日。
我在想如何逃离私人监狱。突然,房子剧烈晃荡,墙体开裂,整间房子坍塌了。我看到圣洛都的人都在乱跑。天空中飘着富豪们的飞艇。飞艇吊着的绳索串着很多人,也有人不断从绳索上被打下来。与此同时,地面枪声爆炸声四起。圣洛都的灾难日,也被称为重启日。富豪们的飞艇需要不停地在灾难日救人,以救的人数来分配重启之后的土地,于是各大富豪纷纷争抢人头。想要在数量上领先,不仅要自己抢,还要阻止人们上其他富豪的飞艇。为了避免人们成为竞争的牺牲品,大家签署了严格限制富豪们用武器阻止人们上飞艇的协议,于是富豪们临时雇用人用武器去阻止上其他飞艇的人,这就导致大家身份转换极快且混乱。现在的圣洛都有的为了躲避自然灾害,有的为了争夺飞艇舱位,有的为了阻止对方上飞艇,像我这种瞎跑的人,起初为了躲避地震,跑到了中心广场的空地上,后来为了躲避洪水又爬上了中心广场的旗杆,接着被飞艇抛来的超级绳索围住拉到了飞艇内,里面的人发给我枪和防弹衣,让我去杀对面两只飞艇下的人。我连良心发现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他们的枪顶着我的脑门。我扛着枪飞奔到另外两艘飞艇下,枪头刚朝上,飞艇上面就密密麻麻射来子弹,我都来不及担心生死,突然又拥出一批人说,不想死就跟着我们去打对面的飞艇,我一看那是之前发我枪的飞艇,但也没时间犹豫,又随着他们到了原来的飞艇下面,枪头还没朝上,又拥出一批人说,别打了,我们联合去打东边最大的飞艇,于是我们又急忙朝东飞奔而去。队伍快速而散漫地前进之时,有人说,先把他们打了吧。有人说,他们是指谁?有人又说,别打自己人。大家纷纷说,谁是自己人?此刻,地震洪水余威不断,大家情绪茫然又激昂,不知道谁开了第一枪,于是大家相互射击。我边跑边开枪,还捡了很多平时根本看不到的武器,这是我玩圣洛都以来最紧张的时刻,鼠标和键盘都快被我按裂。我蹚过水,跳过大裂缝,一路往圣洛都峰跑去。北京时间的午后,伴随着电风扇呼呼的声音,汗水顺着我杂乱的头发流到我紧绷的脸上,而我依旧边跑边漫无目的地射击。跑到圣洛都山腰的时候,电扇、电灯、电脑突然全部熄灭。我透过被刘海儿遮住的双眼,隐约看到电脑黑屏里的自己。
我就这样走出停电的房间,去剪不得不剪的头发。几个昏昏欲睡的理发师打足精神围着我,给我介绍离子烫、空气烫,中分、三七分,美版、韩版,保养、护理,等等,在那些奇形怪状的发型中,给我设计了一套价值两千八百九十九元只收九百九十八元的方案。剪发期间,我拍了几张照片给小悦看,最后付了三十块钱走了。
我在昏暗的泳池里游了五十米便气喘吁吁地上岸。管理员老头儿叼着烟一直坐在旁边。他分了我一支烟说,来无影,去无踪,功夫高强,深不可测,这样的人竟然活在我们这个社会,难以想象。我点着烟才略微反应过来说,是啊,的确厉害。管理员皱着眉头看着泳池说,你竟然还能把他杀了。我猛吸一口说,是啊,要保密啊。管理员老头儿看着我说,我没和别人说,但是和我们老板说了。我夹着烟看着他说,然后呢?老头儿说,老板也认识三无,想见你。
封面
目录
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