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廊计划书店内景
来源:书店微信公号“拱廊计划 Arcades Project”
拱廊计划书店是2022年11月26日开幕的艺文机构
位于南京市玄武区洪武北路116号2F-3F
就算人生是梦,我们也要有滋有味地做这场梦,不要失去了梦的情致和乐趣;就算人生是悲剧,我们也要尽情地上演这场悲剧,不要失去了悲剧的壮丽和轰烈。
——尼采《悲剧的诞生》
拱廊计划书店:
通往“后疫情时代”生活的理想明灯
文 | 许金晶
跟高伟博的见面次数并不多,而每一次打交道,刚好对应的都是他在南京不同书店的不同身份。
几年前,我在万象书坊策划江苏人民出版社的“海外中国研究丛书”问世三十周年纪念沙龙的时候,伟博作为万象书坊的重点引进人才亮相,此后万象入门推荐区的新书陈列,一下子让人耳目一新。去年再次打交道,则是为了策划上海译文出版社跟群岛图书合作推出的爱尔兰作家科尔姆·托宾的新书《布鲁克林》的南京站观影和对谈沙龙,他的就职单位,已经从万象书坊换到万象东南方向不到一公里之遥的奇点书集。遗憾的是,由于疫情影响,这场沙龙一再延期,乃至“无疾而终”;伟博也由于种种原因,从奇点书集辞职休息。
等到我再次在朋友圈里,听到伟博的消息时,他的身份,已经从已有书店的工作人员,转变为一家新书店的创始人,这就是位于南京红庙附近的拱廊计划书店。熟悉西方文艺社科的读者,对这样的书店名称背后的理想主义情怀,自然是了然于心;而联想到伟博在万象时的图书选品和在奇点时的沙龙策划方向,对他的逆势创业以及如此这般的书店命名,都会觉得顺理成章、会心一笑。
由木头、水泥和书筑成的“拱廊(来源:微信公号“拱廊计划 Arcades Project”)
于是在2022年11月26日拱廊计划书店开业首日上午,从南京图书馆借完书的我,欣然一路步行,来给这家新书店捧场;两周后的12月11日下午,为了准备这篇文章,我又一次探访书店——跟开业首日的顾客相对较少相比,这次二访看到的书店里,已是专注阅读和选书的读者熙熙攘攘。从11月26日到12月11日,短短两周时间,我们见证了南京和中国疫情防控政策的巨大转变,种种信号,让我们看到了明年完全回归正常生活的希望。而这样的希望,也为在疫情防控政策仍然严格的背景下、毅然选择逆势开业的拱廊计划书店,带来了颇为美好的愿景。明年是万象书坊创办二十周年,也是拱廊计划书店开业后的第二年,期待伟博和他的拱廊计划书店,也能够如万象这般,开启另一个二十年、甚至更多年的“阅读神话”。
拱廊计划书店内景(来源:微信公号“拱廊计划 Arcades Project”)
作为一家新书店,如果没有足够的辨识度和差异化的定位,在实体书店越发式微的当下,确实很难看到长期坚守的希望。欣慰的是,拱廊计划书店在图书选品、空间设计、运营策略上,确实有不少可圈可点的创新之处。虽然这些创新,还有待读者和市场的检验,但伟博和他所在团队的用心与努力,值得被更多的人看见。
来源:微信公号“拱廊计划 Arcades Project”
图书选品:文艺·思想·厚重感
作为在万象书坊工作时、就负责过图书采购与陈列的书店人,伟博深知独特而优质的图书选品对于一家独立书店的重要性。开业之初,拱廊计划书店的待售书籍,以伟博个人的藏书为主,而这些藏书,基本上是西方文艺、社科、思想为主。当然,这里的“文艺”,是一种学术与思想语境下的“文艺”,而不同于中国一般“文艺青年”语境下的“文艺”。在拱廊计划书店里,你看不到那些大路货的所谓畅销游记,看不到各种销量极高、但思想贫乏的心灵鸡汤式文字,甚至就连近年来越发受到热捧的国学和中国传统文化类的书籍,也几乎无处可寻。取而代之的是李伯重、葛兆光、段义孚等中外顶级学者的优质大众学术论著,是从汪民安、福柯到伯明翰学派、法兰克福学派的泛文化研究类佳作;从音乐到电影,从戏剧到美术,从建筑到地理……新世纪以来国内出版的关于中西方文艺研究的众多佳作,都可以在书店里找到,其中不少书,都是已经绝版、在孔夫子旧书网上价格炒到很高的珍贵作品。
书店书架陈列,知名建筑师阿尔瓦·阿尔托的作品在列(摄影:许金晶)
书店书架陈列,葛兆光、李伯重、段义孚等中外名家作品在列(摄影:许金晶)
在选品上,伟博能做到独立评判、而非人云亦云。比如关于南京历史文化类的作品,拱廊计划书店陈列的,是张新奇的《南京传》、而非另一位南京读者更加熟悉的作家出品的同名书籍。记得几年前我担任华文好书榜评委时,曾跟各位评委围绕这两部《南京传》的优劣产生过激烈争论。在这里姑且不论另一部《南京传》的品质如何,伟博能冒着牺牲一定销量的风险、陈列这部相对小众、但内容颇为优质的《南京传》,本身就跟“独立书店”的“独立”二字,形成了完美的对应。
书店书架陈列,《南京传》选用的是张新奇的版本、而非南京读者更熟悉的叶兆言的版本(摄影:许金晶)
而在书架的分类方面,伟博和他的同仁们,也体现出一种孩子般的浪漫主义气息。诸如“地方”“公义”“浪漫”这些完全不在中国通行的图书分类法之列的关键词,赫然出现在书架的分类提示牌上,让人印象深刻。
摄影:许金晶
同样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图书的定价策略——绝大多数图书都不打折,而是以原价出售,这跟我国庆期间探访的海门草木书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然,考虑到店里不少藏书已经绝版、在孔网上价格也很高,原价出售,应该还是能吸引不少读者下单。而这种在打折销售已经成为图书销售常态的时代里,坚持原价销售,多少也有伟博和同仁们敬畏图书、与时势对抗的一种理想主义式执拗在起作用。即便这样的销售策略可能是难以为继的,但我仍然要对他们的这种执拗表示敬意。
书店里的灯光(来源:微信公号“拱廊计划 Arcades Project”)
更为让人感到意外的是,书店里并不是所有藏书都用来销售。由于书店目前的陈列主要来自伟博个人的藏书,遇到他特别珍爱的书籍,就是只用于陈列、而并不销售。笔者开业首日在书店里共挑中好书六本,其中李欧梵先生在北大的演讲合集《未完成的现代性》,就因为店主不予销售、而未能购买成功。这种“未完成的购书行为”,跟本书书名“未完成的现代性”、连同我们这个时代的发展变迁进程之间,都构成了某种不言而喻的互文关系。
以书店为诗:本雅明·灵晕·拱廊
将书店命名为“拱廊计划”,肯定不会是伟博和他的团队的一个简单的噱头,书店图书选品的整体厚重文艺气质,跟拱廊计划的提出者——西方文艺批评和文化研究的顶级作者本雅明之间,能够形成非常直接的对应关系。而笔者在书店开业首日购买的五本书当中,就有书页已经磨损严重、并且用塑料封皮仔细包好的本雅明《巴黎,19世纪的首都》一书,伟博对本雅明的喜爱由此可见一斑。
摄影:许金晶
“拱廊”这样的关键词,同样体现在书店的空间设计上。书店的屋顶和众多立柱,都没有进行过度的粉刷与装修,而是保留了钢筋水泥的原始墙面。跟这些原始墙面对应的,是简单明快的麦黄色木制书架与阅读休息区。前者的工业化设计,颇有北京798艺术园区等处的后现代风格,而后者中阅读休息区的简单设计,也恰似一种质朴的“拱廊”式空间,其背后向“拱廊计划”致敬的城市乌托邦的空间理想,清晰可见。
由于书店里的初期陈列主要来自伟博的藏书,因此很多书籍都是只此一本、独一无二的,这种稀缺性一方面加大了读者与好书之间相遇的机缘效应,另一方面何尝不是书店团队以这种独一性,向本雅明在其代表作《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里、对现代化带来的作品的可复制性的批判致敬呢?
在我二访书店期间,时间已近傍晚,书店里昏黄色的灯光,映着落地窗外的夕阳,打在每一位专注阅读的读者身上,泛起的这种美妙的光晕,也足以让我们想起本雅明对“灵晕”的大力歌颂。每一位读者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分光晕也都具有各自不同的诗意气质,小小书店里随时可见的千姿百态的“灵晕”,实在是本雅明的思想在距离其成长地德国万里之遥的中国南京的生动复活与演绎,这样的场景,实在让人无比动容。
书店里的读者们(来源:许金晶、微信公号“拱廊计划 Arcades Project”)
书店之未来:单行道·文学之都·世界性
开业首日的拱廊计划书店里,还是一片安静;而等到我二访之时,书店里已经时刻有美妙的氛围音乐相伴——从轻音乐、电子音乐到世界音乐,拱廊计划书店的空间配乐,跟其图书选品一般,也是秉承全球视野里的高端文艺气质。正是这样的世界性,才让南京已经拥有先锋、万象、可一、奇点等众多独立书店的情况下,仍然需要这家独一无二的拱廊计划书店。
南京成为世界“文学之都”,已经有三年时间。在我个人的理解中,世界“文学之都”,不只是向世界传播南京的文学与历史文化,也同样是在南京传播世界范围内的优质文学与历史文化。从这个角度来说,搜罗了众多世界范围内的优质文艺、社科、思想类的优质书籍,在空间设计、配乐、饮品文化等方面,都秉承世界性的开阔格局的拱廊计划书店,理应成为“文学之都”南京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来源:微信公号“拱廊计划 Arcades Project”
在二访书店之后的夜晚,我收到了活字文化出品的本雅明代表作《单行道》的最新样书,夜晚写作这篇随笔的同时,翻阅这本《单行道》,脑海里满满都是在拱廊计划书店里度过的时光印象:在书架上拿来一本库斯图里卡导演的访谈录,点上一杯“雪国”(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代表作书名)鸡尾酒,在Radiohead乐队的复古音乐中,从容阅读、沉思,时而眺望窗外越发暗淡下来的世界……——即便这样的体验是“单行道”,即便这样的书店创业之旅是“单行道”,但它的美妙与诗意,难道不值得让我们以稍纵即逝的年华一试吗?
窗前窗外的绿意重叠(来源:微信公号“拱廊计划 Arcades Project”)
最后,以另一位西方文艺大家——尼采在其代表作《悲剧的诞生》里的名言收尾,祝福伟博、祝福拱廊计划书店:
就算人生是梦,我们也要有滋有味地做这场梦,不要失去了梦的情致和乐趣;就算人生是悲剧,我们也要尽情地上演这场悲剧,不要失去了悲剧的壮丽和轰烈。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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