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于睿寅
“美中不足”的梗，在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上总算玩不转了。 （注：因为中国、美国两支男足都没能跻身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决赛圈，部分中国网友用“美中不足”调侃两个大国的缺席。）
可不管你觉得美国男足在欧洲、南美诸多豪门的映衬下多么缺乏存在感，却难以忽略这个事实——1990年迄今的8届世界杯，他们只缺席了2018年那一届，其余7届上有4届都成功从小组突围；2002年的韩日世界杯上，兰登·多诺万率领的美国队甚至一路挺进至1/4决赛，才败给了后来的亚军德国队，以及当时无所不能的巴拉克和卡恩。
在截至本届杯赛之前的FIFA最新排名中，美国队稳居第16位，这比亚洲排名最高、也是美国队同小组对手的伊朗队还高了4位。
在今天凌晨结束的小组赛第二轮中，前一场面对伊朗队狂轰6球的英格兰队也没能将“快乐足球”的魔法再度施加在美国队身上。一场0-0的闷平之后，美国队至少是两场都保持不败，最后一场只要击败伊朗队，便可确保小组出线。
巧的是，他们前两场踢平的，恰巧是来自现代足球起源地的英格兰队和威尔士队。在美利坚的大陆，英式足球（soccer）可向来是被视作区隔于美式足球（American football）的“舶来品”。这或许，也是为什么大家总觉得美国队来踢足球世界杯多少带点“玩票”的性质——有着世界顶尖的身体素质、财力物力、医学科学，但架不住你们“不重视”啊？
当真如此吗？是时候多了解一下这项被排除在北美四大职业联赛之外的运动，如今在美国的勃勃生机了。
北美身价Top10，7个是老美
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是史上头一回见证北美洲最大的3个国家——美国、加拿大和墨西哥——一同出现在世界杯决赛圈的舞台上。加拿大男足此前唯一一次晋级是在1986年，但那次美国队缺席了。
说起这个大洲出产的“天价选手”，最容易让人想起的大概是加拿大队的阿方索·戴维斯（拜仁慕尼黑队）和乔纳森·戴维（里尔队），身价分别是6800万和5200万欧元。但你也许想象不到，北美最高身价球员Top10的榜单上，除了这两个加拿大人和墨西哥队的埃德松·阿尔瓦雷斯（阿贾克斯队），其余7人都在美国队阵中！
他们分别是效力于切尔西队的普利西奇、尤文图斯队的麦肯尼、利兹联队的阿伦森、AC米兰队的德斯特、巴伦西亚队的穆萨、多特蒙德队的雷纳，以及他们的队长，利兹联队的亚当斯。7人的身价分别在2400万~5200万这一区间。
对比一下20年前或许能看出变化。美国男足之前一次最辉煌的世界杯之旅——2002年踢进八强的韩日世界杯上——他们效力于欧洲各国联赛和本国联赛球员的比例是12-11，且在欧洲踢球的球员多数是在诸如埃弗顿、富勒姆、桑德兰、布莱克本以及汉诺威96、纽伦堡这些并非顶级的俱乐部效力。可20年之后，上述这一比例变成了17-9（本届大名单最多允许26人），且上一段报身价时提及的俱乐部，比之20年前也有了存在感的提升。
随着球员输出的数量和质量显著进步，美国队如今甚至可以轻松排出“欧冠11人”的阵容。另一方面，本土的职业足球大联盟（MLS）在明年即将迎来“三十而立”的里程碑。如果说本世纪的头10年，还只是因为贝克汉姆加盟洛杉矶银河队而为世人所知的话，经历近30年在NBA、NFL、NHL和MLB这北美四大职业体育联盟身边“有样学样”的建设，MLS也正在摆脱“过气巨星养老院”的传统形象，转而成为向欧洲高水平联赛输送人才的始发站。
经历了近30年的发展之后，当年随着美国申办1994年世界杯成功而应运而生的MLS，已经从首个赛季的10支球员，扩张至如今29支球队，范围遍布全美+加拿大的成熟职业体育联盟。和四大联盟一样，MLS沿用了常规赛+季后赛的建制，而且没有升降级制度，再加之比起四大联盟相对较低的“入会门槛”，才保证了这30年开枝散叶、扩大影响的步伐。
诚然，因为MLS也沿用了大家在NBA语境下较为熟悉的“工资帽”制度，使得各队常规球员的薪资水平难以和欧洲甚至某段时期曾挥金如土的某些亚洲联赛匹敌。根据The Atlantic（熟悉篮球的朋友们知道，是Shams供职的媒体）此前的统计显示，MLS所有球员的平均年薪仅有41.8万美元，而中位数更是仅有20万美元，比之金融、科技等多金的行业似乎性价比颇低。
但幸好有当年贝克汉姆加盟时引发的“贝克汉姆条款”，即每队可有至多3名“指定球员”薪资不受工资帽束缚，保证了最近十多年间源源不断地有尚能一战的前顶级球星从欧洲联赛涌入到北美大陆。今年年初的转会窗口期，像因西涅、沙里奇和道格拉斯·科斯塔等名字就出现在MLS的大名单上，其中多伦多FC为因西涅开出的4年6000元美元的大合同，还创造了MLS历史最高的金额。
当然，工资帽和多数球员（尤其是年轻苗子）相对较低的薪资水平，也反向逼得MLS变成了向欧洲五大联赛“输血”的人才基地。上文提到的阿方索·戴维斯和乔纳森·戴维正是这样的例子，虽然不是美国球员，但也说明了MLS培养青年才俊的能力。此外，拥有美、墨双重国籍的19岁新星里卡多·佩皮，今年年初以1640万欧元的价格被德甲的奥格斯堡队从达拉斯FC队挖走，也创造了MLS直接对外输出球员转会费的纪录。“养老联赛”的标签，也许是时候被摘掉了。
大学、青训和“另一个格雷格”
格雷格·波波维奇去年年底才正式从美国男篮主教练的位置下退下来，但至少在过去3年间，美国男篮、男足都是由“格雷格”在执掌教鞭。格雷格·贝尔哈特，这个本世纪头10年曾在科特布斯、慕尼黑1860等球队效力的“欧陆先行者”，从2018年起成为美国男足的新任主帅。这4年间，他一直致力于给年轻人提供机会，像上文提到的尤文图斯队的麦肯尼，就是在他执教期间获得了大量身穿国家队战袍的登场机会。
本届卡塔尔世界杯，贝尔哈特组建了以1994年后出生球员为主要班底的美国队阵容，而其中更是包括多达8名出生在千禧年之后的年轻人。战平威尔士队比赛中打进一球的蒂莫西·维阿——利比里亚总统、前世界足球先生乔治·维阿的儿子——就是这8人中的一员。
但像小维阿这样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幸运儿毕竟是少数。根据美国的官方统计数字，当今全美12岁以下少年中，足球已经超越棒球、美式橄榄球、篮球等，成为所有体育项目中参与人口第一的运动。全美各类足球教练有近50万，经常参与各类联赛（至少两周一次）足球的青少年为369万。可再继续深挖，如何确保他们从优秀的苗子走上振兴美国足球的正确轨道上呢？
因为我们曾经耳濡目染不少NBA球员的励志成长故事，所以想当然会认定足球也和篮球一样，是通过青少年社区业余俱乐部再到高中、大学，继而转为职业选手这条线进行的。其实也没有错，至少在2010年之前，美国体育人相信这条在别的项目上长期奏效的模式亦能适用于足球。根据NCAA几年前提供的数据，全美3982所各类大学中，至2017年提供足球奖学金的大学有35%，达到1410所，看似是一个不错数字，但比起其他强势的球类和田径项目，甚至比之女足奖学金，这些都算不上有十足的吸引力。
当男足的人才培养和大赛成绩都遭遇瓶颈时，美国足协曾经聘请了名帅卡洛斯·奎罗斯——没错，就是下一场他们要面对的伊朗队的主教练——来为美国足球把脉，并制定一套与“美国模式”截然不同的培养机制。于是，更接近于我们熟悉的“国家队集训”的国家足球队住宿式集训项目（Bradenton National Team Residency Program）应运而生。
其实并不新鲜，就是网罗国内最有天赋的几十位少年足球精英，集中在佛罗里达洲布雷登顿市的一个体育培训基地，从U15开始，提供整套住宿、训练和比赛，为MLS和国家队培养“最顶尖的精英”。 虽然该项目在2017年已经关闭，但基本还是保持了10年间美国男足水平的基本面，甚至还拿到了2013、2017两届中北美及加勒比海地区金杯赛的冠军。要说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预选赛上的出局了。
另一个关键点，是MLS各支球队梯队和青训体系的完善，以及梯队和一线队人才输送管道的打通。要知道在MLS成立初期，一直遵循四大联赛的模式，适龄的年轻球员统一通过每年一度的选秀或以自由球员身份补充签约获得进入联盟的机会。当时，各家俱乐部本身不造血，虽然可以自己建立青训梯队，但球队不能直接签约优秀的梯队球员，他们转而要去到选秀的大池子里供人挑选，颇有些费力不讨好、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味道。转折点出现在2008年，“自培球员规则”（Homegrown Player Rule）应运而生，允许MLS球队直接将梯队的优秀苗子签约至一线队；虽然一开始在签约人数、属地和其他条件上做了颇多限制，但随着十多年的发展也逐渐变宽，这才让不差钱的MLS各支球队有动力发展起了青训。
上文提到了两位加拿大球员，以及本届美国队阵中的亚当斯（纽约红牛）、麦肯尼（FC达拉斯）、阿伦森（费城联合）、雷纳（纽约城），都是从MLS各支球队的青训梯队中脱颖而出，以MLS为跳板，再以翻倍的身价跻身欧陆的优秀代表。
此外还有一条各国在当今足坛屡试不爽的速成法，就是归化。早在克林斯曼执教期间起，美国男足就开始在欧洲青训体系成长的双国籍球员，本届阵容中的穆萨（加纳）和德斯特（苏里南）就是这样的例子。不过归化断非美国足球取得长足进步的核心手段，且也很少有在球员踢出名堂后简单粗暴“拿来主义”的例子，所以这点也不展开讨论了。
结语
年纪大一些的球迷，或许还记得“健力宝四小天鹅”回国并代表国家队出战后，踢的第一场正式比赛。当时的对手正是美国男足，而对方阵中有位惹眼的大胡子球员——阿列克西·拉拉斯。
拉拉斯是米卢执教美国队时的得意门生，退役后又曾和贝克汉姆联袂在洛杉矶银河队的管理层搭档。之所以说到他，是因为他之前接受采访时，对于如今美国球员在欧洲顶级联赛遍地开花的景象，表达了由衷的骄傲之情：
“现在的美国有很多天才球员，都有能力在欧洲最高水平的联赛效力。麦肯尼很快就适应了尤文图斯的生活，还表现的很有活力，还有德斯特和普利希奇……哪怕球队有时候表现不佳，他们在场上都能闪光。”
上面提到的那场比赛，发生在1997年1月29日，中国队在昆明主场2-1击败了美国队，当时还并不为人所知的李铁门前包抄打进了第一球。一转眼，25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