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图谱视域下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学术史研究（2012—2022）

编者按：本文基于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2012—2022年的学术研究，一方面运用可视化知识图谱，从热点、重点、盲点三个维度推演研究态势和研究结论；另一方面借助数据挖掘确立经典电视剧案例，解析其创作亮点和示范经验。本文刊发于《中国电视》2022年第8期。

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在选题、构思、方法上融汇家国情怀、现实价值和艺术创新。借助定量研究的知识图谱方法检视学术史，可以为学界和编创团队发掘作品特色且发现潜在问题。本文以CiteSpace为研究工具，依托CNKI数据库，通过人工数据清洗，确立2012—2022上半年间617篇学术论文为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研究的有效数据支撑：以代表性关键词节点推究研究热点（点）；以关键词出现时间探究学术热点动态规律（线）；以聚类分析、时间线网络分析概述学术样态（面）。进而，以知识图谱提示的四部剧—《觉醒年代》《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跨过鸭绿江》《海棠依旧》为研究个案，探讨“重大”的概念界定和审美表征，阐释作品在历史视域、现实视域、文化视域的典型性意义。

定量与定性结合，谱聚类可视化与学术史互证，目的是实现电视剧创作与研究的相互推进。本文基于中国知网CNKI数据库，确立我国学界研究视阈，分两步建立基础数据。第一，以“重大革命题材”为关键词在CNKI进行主题检索；第二，规划广电重大题材立项、非广电重大题材立项、“五个一工程”入选作品、“飞天奖”四种归类方法，梳理出十年间共81部立项的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见表1），经核实作品实际研究文献后，从中离析出40部已获得学术论文研究的作品（见表2），再将其剧名作为关键词实施CNKI主题检索。笔者汇总两条数据路径获取的全部文献，通过手动数据清洗，筛除其中广告、新闻、通知等无关信息，最终确定617篇有效论文后，将其导入CiteSpace实施数据分析。

● 2012—2021年81部立项的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列表

● 2012—2021年40部已获得学术论文研究的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列表

定量与定性结合的“双轨制”研究方法，能够直观地展现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的共性特点与共现问题。本文以关键词（Keywords）为检索项，并对生成图谱实行寻径剪枝处理（Pathfinder），绘制出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十年学术史的聚类视图（见图1）。圆形节点表示独立关键词，其形状大小标示词频高低，而各节点间连线的粗细程度反映不同关键词的关联度高低，但在论题阐释中需剥离关键词在内容层面的交叠。图上方色带即为时间轴，对应文献发表时间，且颜色与圆形节点保持对应。

知识图谱生成的节点信息表（见表3），显示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的相关信息。

首先观察研究对象，关键词频次10 次以上（含10次）的电视剧依次为《觉醒年代》《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跨过鸭绿江》《海棠依旧》《绝命后卫师》《寻路》，其中《觉醒年代》高达86频次。通过搜索81部电视剧背景资料（见表1），笔者发现其中41部作品未被学界关注，图谱继而进一步跟踪被研究的40部作品，数据揭示其研究对象也过于聚焦，定性/定量佐证当前电视剧研究确实分离出“过热”“过冷”两极处境。立足于先期确立的CNKI617篇论文，以《觉醒年代》为主题词检索，导出研究文献162篇（见表2），其研究点多集中于陈氏父子（陈独秀、陈延年、陈乔年）人物分析、意象解析、“新文化运动”探析三个思域，缺少影像艺术独特性凝练，缺乏跨学科方法介入。

其次聚焦研究方法，聚类关键词（见图1、表3）显示三种基本研究路向，即历史研究（新文化运动29、鸭绿江15、五四运动10、志愿军10、抗美援朝8、中国共产党成立6、中国共产党6、外交风云6、新中国外交5）、人物研究（陈独秀41、李大钊34、毛泽东19、陈延年14、周恩来14、陈乔年8、陈云10、彭德怀11、刘伯承6）、艺术研究（主旋律7、集体记忆5、思想史、叙事逻辑）。由此推论，研究者依循主题（重大革命历史事件）—人物（伟人形象）—方法（思想与叙事）的线索解读客体。就电视剧完成度而言，编创者顾及历史和故事的广度与幅度，但典型事件中典型人物的深度及精度不够，剧本核心应着陆于刻画人物与重大革命事件的互为独一性。因词频过低（低于4），思想史和叙事逻辑尚未能显现于信息表中（见表3），但聚类图（见图1）已提示其与“电视连续剧”“《觉醒年代》”两个节点存在关联。综合定量和定性方法检视学术文献，一个普遍的研究趋势是将论述重点倾注在人物或情节的故事层，而对技术层面和思想层面的阐述是比较稀缺的。

● 2012—2021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研究的聚类视图

● 2012—2021年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研究聚类关键词的节点信息表

以关键词（Keywords）为检索标准，采用TF*IDF算法，CiteSpace通过描述关键词紧密程度而将其分成若干聚类，并以计算关键词紧密程度的方法评估单个词，进而以每一聚类中最重要关键词作为该聚类名称。将图谱调成时间线（Timeline）视图（见图2），每条实线上的节点归属其指代聚类，实线（由左至右）的起点与终点则标志该聚类出现/消失的年份。

● 2012—2021年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研究的时间线视图

聚类是在知识网络化基础上快速攫取、聚拢、提炼理论热点的有效途径，知识图谱将研究焦点的根茎与枝蔓一一展示。它集合确有内在关联度的词，显现学界对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的研究兴趣的变化和研究视角的拓展。每一横行关键词归属对应行末的聚类标签，并按照初现时间顺序由左至右排列。随年份递进，节点数量逐渐增加，节点体积逐渐变小。图谱中12大类分别为（由大到小排列）：#0陈独秀、#1电视剧、#2共产党人、#3周恩来、#4志愿军、#5历史真实、#6领袖人物、#7人物塑造、#8叙事结构、#9史诗品格、#10年轻化、#11觉醒年代。聚类视图（见图1）、节点信息表（见表3）、时间线视图（见图2）的数据聚合，助益于解读学术研究的共同论题及问题。

首先，《觉醒年代》的重要性和创新性已获学界共识，主要体现为较充分的文献体量。电视剧在学界和市场的双高关注度证明优质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在当前具有生命力与影响力，同时也需留意主题/人物层面的重复性研究，图谱中“陈独秀”“共产党人”“领袖人物”“觉醒年代”四大聚类就存在交集。

其次，人物研究虽是电视剧研究的主流，但研讨重心需是“人—历史—革命”三者之间的关系。这三个概念在作品中实有所混杂，滑向一种固定认知，即历史窄化为英雄、革命集中于战争。学术研究应致力于调动扎实的史料准备和理论知识，在人的真实/历史真实的有机统一中，刻画人与革命事件的必然性联结。《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编剧阐述具体做法是充分展现伟人的生活状态，刻画家庭生活，将其家人作为剧中人，将其住所作为剧中景。①策略的焕新，催动研究的精进，由日常性承载的伟人之人民性将被纳入学术观照。再次，在确保“#5历史真实”基础上，拓宽“#9史诗品格”的审美向度。2018年后，“个体叙事”“成长叙事”“全景叙事”“国族认同”等方法（见图2）拓宽了学术视域。最后，传播学（国际传播）、艺术学（音乐运用）方向研究（见图2）揭开电视剧跨界研究动向。2021年，“#10年轻化”聚类的出现是一次突破，标明学界已从市场接受层面研判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的未来路向。青年群体追捧《觉醒年代》的现实，论证了电视剧创作及制作中引入年轻化视角的实际效应，推进重大革命题材再次贴近不同代际的生命认知与审美需求。

“重大革命题材”概念界定，可从时间线追溯其定义沿革。1987年7月4日，“革命历史题材影视创作领导小组”在北京正式成立，后改名为重大革命历史题材影视创作领导小组。1990年8月15日，中共中央宣传部、解放军总政治部、广播电影电视部、文化部联合下发《关于重大革命历史题材影视作品拍摄和审查问题的规定》，首次限定重大革命历史题材；②2003年7月28日，国家广播电影电视总局发布《关于调整重大革命和历史题材电影、电视剧立项及完成片审查办法的通知》，进一步细化重大革命和历史题材影视剧范畴。③重大革命历史题材影视作品的特点是“题材重大，思想深刻，热情歌颂了中国共产党，热情歌颂了爱国主义精神和革命英雄主义精神，代表着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④

从“重大革命历史”中拆分出“重大革命”，电视剧创作依然环绕事实与人物叙事向度，但两者都必须服务于“革命”题旨。笔者统计2012—2022年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的立项及研究情况（见表1、表2），内容主要分为人物传记类作品，如《陈云》《聂荣臻》《刘伯承元帅》《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青年朱德》《青年周恩来》《人民之子周恩来》等，占比37%；重大革命事件及重要历史阶段类作品，如《四渡赤水》《渡江战役》《八一南昌起义》《大决战》《决战淮海》《台儿庄》《跨过鸭绿江》《秋收起义》等，占比63%。

● 40部已获得学术论文研究的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内容分类图

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创作遵循“大事不虚，小事不拘”原则，掌握历史真实与艺术虚构的关系。革命为根本史实，而“重大”则是创作者和研究者都必须优化辨析的核心概念，“重大”所折射的思想含量与艺术含量是创作者研究的关键论题。

结合学术史定性与定量研究（见图2），研究者为“重大”设立的理论落点是“宏大叙事”“全景叙事”“史诗”，聚类#9和聚类#10含纳了系列关键词，如“编年史”“文化变革”“发展历程”“英雄”，思路是以美学史诗化作为题材重大化的介质，因此“重大”被嵌入宏大叙事的方法论框架。

以研究反观电视剧表现“重大”的方法，常规路径是惯性地纳入时空维度，以历史和年代构筑故事坐标，以实拍或纪录片资料的形式填充史实肌理。《跨过鸭绿江》创作团队介绍，他们分5组，跨5省市，动用300多位角色演员和4万多人次群众演员。⑤技术进步拉动制作水平迅速提高，但二元对立模式、冲击与反应模式还存续于史料分析和人性理解的思考平层，电视剧创作对主题和艺术双向开发的探索意识、反思意识、创新意识还不够充分。

有论者2011年对电视剧《辛亥革命》的评价仍有很大参考价值，“某一重大历史时间本身堪称史诗，是否以此为题材的创作也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冠以史诗的称谓呢？一部电视剧作品必须具备哪些品格才能称得上是史诗呢？”⑥艾布拉姆斯界定史诗主题庄重、风格典雅，集中描写以自身行动决定整个部落、民族或人类命运的英雄或近似神明的人物，⑦宏大叙事是一种创作方法，史诗品格是一种艺术审美，它是历史品格和审美品格的宏大，⑧但史诗化并非仅以宏阔场面和英雄情结去描画革命，而需融合民族命运、时代精神和文化传承，尊重史料真实性与人性复杂，以重大革命事件或领袖人物所印刻的人类共性信念及共通情感感染人、教育人、激励人。

●《辛亥革命》

电视剧如何反映历史，又牵引出一个新论题，即革命史与思想史的关系。重大革命题材和重大历史题材存在一定交集，因聚焦“四史”（党史、新中国史、改革开放史、社会主义发展史），故而前者更趋近党史和新中国史，重大革命和重大历史的侧重点也由此被一定程度地区分。《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全景式表现改革开放，当代人写当代史；⑨《跨过鸭绿江》以抗美援朝战争为镜鉴，重新认知中国共产党党史、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史和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史，以电视剧艺术形式为当代青年上了一堂生动鲜活的历史课和思政课。⑩

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创作开展对革命道路和革命精神的精研。知识图谱指明电视剧《觉醒年代》是近十年学术史最热关键词（见表3），CNKI相关论述文章达162篇（见表2）。研究指出，该剧是革命道路与革命精神有效融合的范本。“觉醒”（精神）题眼中压实着深层次“选择”（道路）命题，“抉择和寻路是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表现的一个重要主题”，⑪《觉醒年代》通过中国知识分子对法、俄、美三条道路的推行，从现实和理论角度，阐明中国选择俄国道路的必然性与必要性，同时该剧创造性地以个性化知识分子在践行信仰过程中的坚韧与大无畏为情感辅线，以丰沛的家国情怀感召当代青年。

●《觉醒年代》

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的内涵熔铸中国故事、中国文化和中国经验三重论题。一些电视剧依托特定年代、特定事件、特定人物叙述中国的故事，但并不等同于它就有“重大”的价值含量。“很多民族独特的文化观念和信息用其他民族的概念是无法表述的，这不是一个语言翻译的问题，而是文化本身所具有的嬗递性、背景性以及无法言传的民族性的问题。”⑫编创团队会沿用符号化的中国传统文化、中国地域文化和中国民间文化，提供一些对城乡差异、南北差异、军民差异、性别差异的常识性认知。

那么，塑造中国故事的方法是什么？知识图谱聚类表明研究者已留意到叙事，运用注重结构和方法的叙事学理论，这一方法论转向创造出理论研究的增长点。除了已有的全景叙事、史传叙事、影像叙事相关论述，时间及空间理论也进入电视剧分析。“此类电视剧对于特定革命历史阶段超乎寻常的聚焦式呈现，使得故事时间与叙事时间之间的分化与排列组合，更加拘囿了推进叙事、彰显主题的特殊意义。”⑬

故事时间指称被讲述的事情的时间，叙事时间指称叙事的时间，⑭研究者以热奈特理论中时序时长频率的概念，阐释双重时间，通过拆解叙事节奏推导情节设计。空间研究理论路径是将视觉符号具象化为意象，继而由意象组合为意象群，最终构筑成空间。“

符号一直隐含了某种情感投资，某种情感的蓄能（惧怕与吸引，等等），就好像它被存放在某个特殊的地方，后来成为别处每个人利益的‘表象’。”⑮论述普遍采用“意象发掘—意象阐释”的研究逻辑，例如对《海棠依旧》中的树和花、《觉醒年代》中的雨、猴和鸽子的例证论析。《海棠依旧》艺术新意又被拓宽为审美意境的营造，全剧将西花厅海棠树作为线索及诗意的象征，体现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美学追求、艺术创新的结合。⑯无论是作品还是研究，事实上都倾向从海棠花表象层的历史线索中描述私人情感，影像与文字搭建四季流转的时空范式，空间原有的表征性论证被弱化。所谓表征性空间特质是有一个情感的内核或中心，比如自我、床、卧室、居所，或者广场、教堂、墓地。它包含情感的轨迹、活动的场所以及亲历的情境。⑰海棠花是明确的表征性空间符码，具有生命力的一种象征体系，由系列符号—西花厅、灯、桥、海棠树、海棠花、海棠果建构流动的“海棠”诗境，后续空间研究可从此统一性入手，强化“诗境”（意境）的方向性、情境性和关系性。

●《海棠依旧》

节点信息表（见表3）显示，研究频次最高作品依次为《觉醒年代》（86）、《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26）、《跨过鸭绿江》（21）、《海棠依旧》（18）；以81部电视剧名称为主题词检索（见表1），得到CNKI论文数据量为《觉醒年代》（162篇）、《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38篇）、《海棠依旧》（38篇）、《跨过鸭绿江》（33篇）。从创新性视角分析，四部电视剧的优势为个性化、生活态、跨界性。

从研究内容考察，人物创新被论述得最为充分，研究者指明电视剧创作渐次剥离奇迹化、英雄化的人像外壳，从个人、群体两个向度延展人物的丰富性。《觉醒年代》中的大师群像和青年群像是其颇为成功的艺术创造。历史真实和人性真实相结合的标准再次被强调，论者肯定《跨过鸭绿江》“有最丰富、最生动的国家和民族英雄形象的塑造，是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创作中，真实主人公和真实事迹占比例最高、虚构人物占比例最低的，这创造了一个新纪录”。⑱《觉醒年代》对陈独秀、李大钊、胡适、蔡元培、鲁迅、毛泽东、辜鸿铭等人物的刻画皆以真实史料为基，具体到陈独秀形象分析，常见的研究方法是从事业/家庭的双线叙事中，呈现他面对国家、信仰、家庭时不同的情感表达方式，依循“冲突—和解—理解”的心理脉络，揭示理性和感性对父子关系的牵引。

结合该剧研究文献，笔者发现研究者多环绕戏剧性最强的“冲突—和解”阶段，从事件细节剖析少年时代的乔年、延年与父亲之间理念磨合的过程及效果，铺设兄弟俩的觉醒之路；事实上陈独秀是乔年、延年走上革命之路的主推力，“和解—理解”更是创作者集中笔力之处。

该剧突出子辈真正接纳了父辈，父子共同革命，若只将父子矛盾视为人物个性表达的方法，就淡化了该剧留于思想层的一处创新，即对平等观家庭伦理的阐发，而这恰是当前青年观众收获更多共情的关键途径。

同时，研究偏重觉醒之路和革命之路的分别阐释，对两者互渗互补的研究不够充分。研究还应关注由觉醒指向的思想共同体，即过去、现在、未来保持互鉴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例如电视剧有一处重要改编被忽视，作品还原了蔡元培1913年就任北京大学校长时的演说现场，在原文“抱定宗旨、砥砺德行、敬爱师友”之上，增加了“荣誉与共”，蔡元培强调北大是“出文化大家、出思想大家的地方”，这一虚构的增笔，有效地将新旧文化论争、北大革新、教育观统一起来，牵引出由蔡元培、陈独秀、李大钊、钱玄同、刘半农、辜鸿铭、黄侃等文学大师合力推动的另一重觉醒使命—为中国培养人才。

需要注意的是，平等观实为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的思想亮点，覆盖家庭与社会，研究者已然肯定了该剧将伟人与民众紧密联系的创作构思。“无论是‘国族影像’还是‘人民影像’，只有基于内在的主体上的平等，才可能实现价值的共享和对话的可能。”⑲《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的导演对创作理念的说明也佐证了这一点，“‘让雕塑活起来’，让伟大人物走下神坛，真实、生动、自然地生活和穿行在每一段历史篇章中，贴近人民，融入生活。作为创作者或作为观众，都尽可能地相信我们精心营造的时代氛围、历史环境，使小平同志得以和我们一道；或是我们以及观众得以和小平同志一道，尽可能真实地生活在那个时代、那段历史中”。⑳

●《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

现有研究着眼于从现实性与抒情性交互中阐释电视剧的艺术审美，从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中抽离出日常叙事线，分析其在创作与接受两个层次的艺术功能。列斐伏尔认为，“任何一种想使用那些符码作为解译社会空间的手段的企图，都必定把空间本身还原为一种信息/消息，把在空间的栖居还原为了一种阅读”。研究以周恩来总理最爱的海棠花意象为切入点，从爱花的影像语言，呼应剧中反复引证的苏轼《海棠》—“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而对作品埋设的海棠花内质—直抵人心的温暖论述极少，温暖的内涵不仅是总理接受的情感慰藉，而且是周恩来和邓颖超对待世界与人的基本准则。应该说，研究者以花景阐发了“花”这一符号的隐喻义，即总理无私忘我的奉献精神，但略过了花语在温暖向度的艺术表现力。

从研究方法考察，知识图谱的聚类图（见图1）提示学界已注重学术研究在历史、文学、艺术理论领域的跨界性，为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研究提供一些新思路和新结论。聚焦历史层面，学者提出《跨过鸭绿江》的“重要特点之一便是对于历史真实的全面把握与艺术呈现，这是基于该剧主创对大量的真实历史材料的认真研读。

在创作期间，主创们对多达130多万字的历史文献资料进行了梳理和考证，在拥有严谨的历史依据的前提下，艺术化地呈现出400多个真实的历史场景、320多个有名有姓的历史人物以及抗美援朝战争中的5次战役和30多场战斗”。学界更是将《觉醒年代》研究放置于新文化运动历史语境，从知识分子所折射的文学家、政治家、革命家三重身份中，开掘时代观念与青年理念的新变。

历史语言、文学语言和影像语言集束多学科合力，人物与史实同轨。特别要重视的是创作思想研究向度出现的学术增长点，即提炼作品对当前“四史”研究的艺术转达，关注其对标道路问题、文化问题、青年问题等重大理论论题，肯定作品能从严谨史料中确立相应的个案并尝试提供解决问题的方案。后续研究既需保持对中国故事、中国文化的持续阐发，又应充实对作品中国经验、中国精神的发掘及论证。

●《觉醒年代》

知识图谱的词频与聚类，体现出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编创团队确实致力将基础史实与基本情感融为一体。大部分作品选择开掘新的革命素材或二次开发原有重大题材，但留驻于强调革命故事与刻画人物，且这两种叙事范式，都受讲故事向心力的聚引。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突破路径可以从三个方面考量。

第二，夯实中国经验的可启发性、复制性、推广性。电视剧从“现象—观点—表达”进阶式呈现由中国故事包裹的中国文化、由中国故事与中国文化聚力的中国经验。创作者不仅需要思考三个层次各自的独特性，而且要梳理三者之间的逻辑性。目前电视剧的着力点在现象事实层，埋设一定的预设性观点，导向中国经验概念（是什么），而缺乏对其适用性（做什么）和可行性（怎么做）的深入分析。

第三，图像/影像研究或可为新的学术生长点。聚类表提示电视剧叙事研究中，技术层分析比重极小，主体研究落实于以故事戏剧性和人物矛盾性为基本策略的文学叙事。后续研究可从构图、镜头等视角展开分析，进而凸显中国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的艺术独创性。

学术研究也应避免过度趋热或冒进。知识图谱显示“陈独秀”为第一聚类，反证出研究的某种功利性。电视剧热播催动学界再次集中审视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定量研究现已揭开日渐饱和的重复性研究事实。创作与研究的良性生态需要编创人员和研究者的共同努力，从而彰显重大革命题材的原创性、时代性、创新性。

作者戴瑶琴系南京大学文学博士、大连理工大学中文系副教授、2011—2012年美国杜克大学国家公派访问学者、中国世界华文文学学会理事，刘静瑶系复旦大学中文系2021级硕士研究生。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新世纪海外华文小说的中国艺术思维研究”〈项目编号：21BZW135〉的阶段性成果

来源：电视艺术

注释：   

①龙平平：《人写活了，剧才能好看—〈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人物创作谈》，《邓小平研究》2015年第1期。

②张兆龙：《中国电影年鉴》（1991），中国电影出版社1993年版，第341页。

③赵玉明：《中国广播电视年鉴》（2004），中国广播电视年鉴社2004年版，第153页。

④《繁荣发展重大革命历史题材影视创作》，http://www.chinawriter.com.cn/2007/2007-03-19/22922.html。

⑤⑱《史诗般再现抗美援朝的伟大历史—电视剧〈跨过鸭绿江〉专家研讨会综述》，《中国电视》2021年第4期。

⑥黄金华：《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创作未有突破—以电视剧〈辛亥革命〉为例》，《当代电影》2012年第3期。

⑦[美]M. H. 艾布拉姆斯、杰弗里·高尔特·哈珀姆：《文学术语词典》，吴松江、路雁等编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215页。

⑧李准：《史诗品格的追求》，《光明日报》1999年11月4日。

⑨⑳吴子牛：《以感恩之心回馈时代—电视剧〈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导演阐述》，《中国电视》2016年第1期。

⑩ 胡智锋、陈寅：《电视剧〈跨过鸭绿江〉三题》，《当代电视》2021年第3期。

⑪周根红、欧阳宏生：《新世纪以来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局的美学创新》，《中国电视》2019年第10期。

⑫[美]克利福德·吉尔兹：《地方性知识》，王海龙等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0年版，第45页。

⑬⑭宗俊伟：《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的叙事机制》，《中国电视》2012年第8期。

⑮⑰ [法]亨利·列斐伏尔：《空间的生产》，刘怀玉等译，商务印书馆2021年版，第207、64、11页。

⑯丁振海：《重大革命历史题材创作的新突破—论〈海棠依旧〉的审美追求》，《人民日报》2016年7月12日。

⑲张成：《“国族影像”与“人的影像”的叠印 —电视剧〈跨过鸭绿江〉的艺术创新》，《文艺理论与批评》2021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