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成为自己不想成为的人

编者按:“一个人要如何看待死亡和疾病,看待生命,看待生活,如何去应对痛苦,忍受孤独,看待性与爱,看待女人和男人,这些都是我从电影中东一点西一点自学来的。”
作家水木丁在看了数十年的电影后,将她收获的所思所感,尽数写进了随笔作品《只愿你曾被这世界温柔相待》。
这是一本始于电影的书,但它说的并不是电影,而是生活,只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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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在两性交往中,有句话曾一度流行:“当女人说‘不’,她的意思是‘是’。” 人们常用这句话形容女性口是心非,欲拒还迎。而那些冲破了世俗束缚,对传统价值观念说了“不”的女性,又常被世人视为异类。
关于此,电影为我们展现了女性别样的生存方式。就像水木丁笔下写到的几位女性角色,她们拒绝无知,拒绝平庸,拒绝不公,她们并不想跟男人抢夺什么,只是想告诉这个世界:
“当我说‘不’的时候,我的意思就是‘不’。”
对无知说“不”
—— 《刺猬的优雅》荷妮
法国电影《刺猬的优雅》,讲的是发生在一个爱思考的小女孩和一个爱看书的女门房之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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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我一直想起最近在杂志上看到的两个话题,一是说读书的女人危险,一是说写作的女人危险。因此这部电影看得我心有戚戚焉。
作为一个中国女人,如果你两样又偏偏都占全了的话,那么你会经常听到“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读太多书,男人都不敢要了”之类的教训。
有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地想,也许这只是我们这个国家落后的观念,别的地方不会像我们这样。但是看了《刺猬的优雅》之后,我只好说,天下之大,有些事情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即使自由、平等、博爱如法兰西,读书和聪明,也被看成是一件应该符合身份和年龄的事。
在大厦里高贵的太太先生们眼中,50岁的门房荷妮是一个不存在的人,除了被贴上“女门房”的标签,甚至没有人会认出她的脸。
但是在她自我的世界里,她为自己建造了一间书房,她会一边喝红茶、吃黑巧克力,一边读谷崎润一郎的书,偷偷地在伟大的书的世界里,让自己的灵魂自由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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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一切,都被她深深地藏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
我看到她小心翼翼地伪装成一个目不识丁的粗俗的女人,觉得有点让人感到心酸。为什么一个女门房读书,会成为这么见不得人的事?但是转念又一想,这也许已经是她能得到的最好的生活了。
在太太先生们看来,一个女门房,为什么不像其他的女门房那样生活呢,就算是守了寡,就算是又老又丑,也可以随便找个什么人搭伙过日子嘛,生几个孩子,干干家务活,伺候一下丈夫,这才是女门房该干的事。为什么非要读《安娜·卡列尼娜》呢?
荷妮对人们的想法洞察至深,所以她说:“人们看到一个女门房看书就会感到害怕,觉得她们会惹是生非。”
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本来我们喜欢读书写字的人,都是很安静的人,不会像大排档的摊贩,拿最大声音放音乐,去扰乱他人的生活,却依然要被别人指指戳戳,说我们这样的女人太危险。
这其实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他们可以甚至不知道你是谁,就觉得有权利要求你按照你的身份去生活在你的鱼缸里。而那些不肯生活在鱼缸里,不尽职尽责地扮演自己被指定的各种身份的人是注定要成为异类的。
你苦闷地待在你的鱼缸里的时候,没有人会在乎的你的苦闷,但是一旦你想跳出来,你就走得太远了,你越界了。
有这种思想的人其实在任何的阶级、国度都是大有人在。所以有些观众在看到这电影之后会评价这电影和这个女门房太装了。因为他们和电影里那些先生太太们一样,认为看书、吃黑巧克力、喝茶是不属于女门房的。
弗吉尼亚·伍尔夫说过,女人想读书写作,所需要的无非是一点固定的收入和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这两点,身为女门房的荷妮都靠自己的劳动和勤俭的生活做到了。
她给了她自己人生的意义,没有依赖于任何人,这也是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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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平庸说“不” 
—— 《立春》王彩玲
看完《立春》,我到网上扫了一眼评论,就发现到处是为文艺女青年唱挽歌的,很多人在为自己曾经的梦想而哀号,人们纷纷互相警告说不要太理想主义。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艺术是什么呢?艺术就是成为梵高,成为雷诺阿,你的一幅画卖上多少钱;如果你是唱歌的,那就是成为帕瓦罗蒂,你开一场演唱会有多少世界名流来捧场,能赚多少出场费……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会觉得王彩玲特别惨的缘故,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如果你画画成不了梵高,唱歌成不了帕瓦罗蒂,那么追求艺术就是一种奢侈,像王彩玲这样的文艺女青年们最后也只能是自己害了自己。
可能在很多人的眼里,她一辈子丑陋,没有结婚,也没有人爱,但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生活,而不是任何人劝导下的人生。所谓自由,有时候并不只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时候还是,你不想干什么的时候,就不去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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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违心地嫁给一个人品不端、连自己都鄙视的男人呢?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同性恋者?看到很多人说王彩玲嫁不出去,其实这只是他们的选择性失明而已,电影中王彩玲曾经两次被男人很明确地求婚,其实早就说明了一个一直被人们有意忽视的常识——好的婚姻真的很难,但是想要结婚却从来都不难。
难的只是你的心要服从他人还是要坚持自己,王彩玲显然是选择了后者。
人家比你年轻、比你漂亮的小媳妇都老老实实地守规矩,你一个老丑女人,凭什么有梦想?于是,这只特立独行却没有逃脱成功的猪,在其他猪的眼里便成了可怜的角色,必须往死里可怜她,把她所有的不幸都归罪于她那自不量力的艺术梦,以作为警告那些王彩玲同类们的样板。看吧,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就好像如果她老老实实嫁人,就会得到怎样的幸福一样。
可是他们都忘记了,他们自己常说的那句话: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是的,十有八九,特立独行的人生和循规蹈矩的人生其实一样十有八九,悲欢离合,生老病死,难道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规矩是万全灵丹?你老老实实地照做了,你妥协了,你现实了,就保你一辈子高枕无忧?上帝又不是卖猪肉的,可以如此讨价还价。
其实谁比谁的人生好多少?谁又有资格来同情谁的人生、批评谁的人生?
我想如果一个人,她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了自己想做的选择,没有成为自己不想成为的人,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她能够干干净净、善良地活着,能够诚实本然地面对自己,这样的人生也许不算多么光辉灿烂,但也未必就比你的、我的人生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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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公说“不” 
—— 《末路狂花》赛尔玛、路易丝
《末路狂花》这部电影,是我自己看过的相关电影中,最经常引起男人和女人争论的电影。
这部被公认为典型的女权主义的电影,我未曾见过有男人表示喜欢它,男人们讨厌它所呈现出的不顺从,以及女人在向他们索要世界的权力时的野心。然而很多年后我再重看这部电影,却觉得与其说它想表达的是女人要什么,还不如说表达的是女人不想要什么
塞尔玛和路易丝其实绝非像男人们想象的那样,是一个和男人争夺权力、贪得无厌地索取的女人。恰恰相反,从头到尾塞尔玛和路易丝都是以一种被迫逃跑的姿态,在绝望中表达着她们想要拒绝一切强加在她们身上的伤害:丈夫狂怒的咒骂,停车场的强奸,公路上的下流手势,等等。
直到最后的抢劫,两个女人才从完全被动的逃跑,变成了主动出击,开始露出女权主义的端倪。
那个卡车司机在冲天的火焰中狂怒地咒骂并高高举起中指,表明了导演冷酷而坚决地否定了任何一种对这个男性社会自欺欺人的幻想。在火光和男人的咒骂中绝尘而去的塞尔玛和路易丝,如果开始还能带给人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的话,那么这痛快过后就只剩下对这个世界更深的无奈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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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拿着枪指着男人的头让他们“say sorry”,女人们得到的还是一句“fuck you”,冲天的火光是女人心中熊熊的怒火,是彻底断了与这个男人的世界和解的决心。
让男人明白这一点是很难的。一个女人挑逗一个男人,和他接吻拥抱,并不代表她想和他发生性关系。
凯特·米利特在她的《性政治》中曾提到,公众舆论认为女性和黑人具有相同的特征:“智力低下、本能的或官能的满足、原始的和孩童般的情感、想象中的性威力、掩饰感情。” 
以此为出发点,男人们总是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完全忽视女人的意愿,他们总觉得女人是幼稚而为欲望所左右的动物。她们会词不达意,她们会服从,她们甚至喜欢男人对她们使用暴力。
事实上,女人们自己也忍受着这一切,塞尔玛在走上这条天涯不归路之前自己也是这样的:迎合着男人的意愿,面对着强势的丈夫,从来没有自己的主张,对自己想拒绝的生活从来不敢说“不”。
假如在停车场那天路易丝没有及时赶到,假如她真的被强奸,她会怎样?我设想了一下,怎样也不怎样吧,多半还是忍气吞声,就这么窝囊地过下去了。于是当有一天她不得不说的时候,她发现她甚至需要连枪都掏出来证明了。
塞尔玛与路易丝并不想跟男人抢夺什么,她们只是在拒绝这个世界强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和伤害,她们只想告诉这个世界:“当我说‘不’的时候,我的意思就是‘不’。”
这是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却又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有时候自由并不是一个人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他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可是天下之大,哪里有这样的自由之地呢,于是她们只好一路奔逃,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令人窒息的世界。
事实上,她们也不想再回去了,品尝过自由滋味的女人,为了对这个世界说“不”,付出了她们生命的代价。当她们开着车,面对着大峡谷的蓝天纵身一跃的时候,但愿她们发自心底的声音,这个世界终于能听得懂、听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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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动预告
8月20日(周六)15:00-17:00,水木丁将携随笔集《只愿你曾被这世界温柔相待》,与作家好友韩松落、王恺相聚PAGEONE五道口店。
在这个温暖的午后,让我们聊聊电影与人生,感受灵魂与灵魂触碰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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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愿你曾被这世界温柔相待》
水木丁 著
封面: 《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