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各地学者对高等教育的优势和劣势进行了诸多评论，并对可能改进高等教育的理念进行了激烈的辩论。一方面，他们通常聚焦于单个国家的高等教育系统或者单个大学来分析当前存在的问题，并提出改进的建议；另一方面，他们中大多数人表示，这些挑战在一定程度上是世界性的，并非囿于一隅。这就引发一个有趣的问题——是否存在一个适用于世界各国的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并在这种令人信服的理念和方案的指导下推动各国纷纷效仿，抑或各个国家和高校基于自身特性推行独特的政策和战略才更可取？我们回顾过去三四十年高等教育的发展历程就会发现，尽管人们越来越相信高等教育面临的挑战是世界性的，但出台的政策和制定的战略依然千差万别。
▍笔者在总结一些国家（尤其是经济发达国家）高等教育利益相关者公开讨论高等教育的话题以及高等教育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发现近几十年高等教育领域存在五个前沿议题。
一是有关高等教育多样性的程度和模式的议题。进一步说，如何推动高等教育结构体系的变革，进而更好地应对高等教育规模的扩展？该议题早在 20 世纪 60 年代就已经出现在经济发达国家。
二是有关高等教育和就业市场关系的议题。具体而言，是否有必要在毕业生人数和毕业生就业频率、研究领域和职业结构、课程内容和工作任务之间建立紧密联系，抑或保持高度的灵活性才更有效？高等教育是否应该紧随工作世界假定的需求不断变化步伐，抑或提高灵活性比惯常做法更能满足工作世界的需求？高等教育是否应该力争对工作世界发挥先导性和创新性作用？
三是关于研究职能的议题。研究在高等教育领域发挥着重要作用，那么学术研究的职能应该集中于高等教育系统中特定的机构和部门，还是应该广泛传播于各类型和各层次高校？研究政策应该在多大程度上遵循学术逻辑和政治逻辑？
四是有关大学治理的议题。近几十年来，大学治理成为许多国家制定高等教育政策和战略时最为强调的问题。政府和其他外部利益相关方应该对高等教育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或者说，大学应该在多大程度上实现“自治”？行政权力在塑造高等教育机构内部生活时应该发挥怎样的作用？或者说，行政权力留给学术权力发挥作用的空间应该有多大？人们对这些问题的看法存在分歧，但这些的确是值得我们深入思考的问题。
五是有关高等教育“国际化”的议题，这是本书（《高等教育国际化：从对比中学习》）研究的重点。如同以上提到的四个问题，这不是一个新的议题，但近年来却引起了人们的高度关注。本书收集并翻译了我自 21 世纪早期以来撰写的十四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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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等教育国际化：从对比中学习》
（德）乌尔里希·泰希勒（Ulrich Teichler）著
包艳华，郭力，李婷婷译
北京：科学出版社，2022.6
ISBN 978-7-03-072486-1
本书是泰希勒教授在高等教育国际化研究领域数十年研究心血的结晶，基于国际比较的视角，对高等教育国际化产生和发展的历史进程进行了深入的探讨，揭示了其内在的充满矛盾的发展规律，同时聚焦于国际学生流动这一关键主题领域，借助“伊拉斯谟项目”和“博洛尼亚进程”分析国际学生数量的变化，以及国际流动的经历对学生的影响和价值。
▍全球范围内有关高等教育国际化议题的讨论表现出以下三个特征。
第一，人们习惯于使用以“-化”结尾的术语描述跨境高等教育交流与合作活动。很明显，人们认为这种现象的增加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这种看法可能受到质疑，因为虽然留学生人数大幅增长，但过去几十年中，全球国际流动学生在所有学生中所占的比例一直保持在 2%左右，并且近些年许多国家高等教育的发展呈现本土化趋势，“国际误解”也在增加。以“国际化”描述跨境高等教育交流与合作活动会令人感到惊奇，因为我们很少在其他情况下使用以“−化”结尾的术语。例如，尽管世界范围似乎都出现了行政权力愈发增强的现象，但我们并不使用“行政化”一词。
第二，与其他四个问题相比，人们往往以更加积极的视角看待高等教育“国际性”议题。人们普遍认为，增强高等教育的国际性会使人们受益良多，因为这意味着信息交流更加迅速，质量传播更加便捷，并且人们可以在获取国际对比经验的同时进行比较学习，在拥有更多国际知识的同时增进国际理解，等等。然而，对许多发展中国家而言，“人才流失”导致令人遗憾的后果。但总体而言，人们普遍的观点是：高等教育国际化大有裨益。
第三，高等教育国际化包括一系列具体的问题。例如，通过书籍、面对面交流或虚拟通信等方式进行的跨境知识转移；通过高等教育机构和学者的合作项目，或者以联合出版等方式进行的跨境学术合作。最为瞩目的是学生、学者及行政人员的跨境人员流动。本土化和文化边界等问题进一步拓展了跨境人员流动这个问题的范畴。此外，知识、研究、课程以及教学内容的国际性也越来越受重视。虽然这没有和跨境人员流动产生直接联系，但可以切实提升高等教育的国际性，在“本土国际化”（internationalization at home）倡导下进行的课程改革就是典型的例子。一些国家将别国高等教育视为可以借鉴的模板，进而以高等教育国际化为依托，倒推本国高等教育改革，这也属于高等教育国际化的范畴。本书旨在概述国际高等教育实践者和研究者对高等教育国际化的研究，但主要关注跨境人员流动。
我曾任职于德国卡塞尔大学国际高等教育研究中心（INCHER-Kassel）。在30 多年的学术生涯中，我参加了多个高等教育国际化领域的学术会议，合作完成了多本论文集。在此过程中，我总结了有关该议题的讨论以及学术研究的成果。此外，我还参与了多项调查研究，得出有关国际学生流动和国际学术流动的调查结果，并在此基础上撰写了本书中的多篇文章。
具体而言，这些调查研究主要包括：
20 世纪 80 年代中期在欧洲多国和美国进行的“海外学习评估项目”，这可能是有关国际学生流动的最为复杂的实证研究项目；
对“伊拉斯谟项目”进行评估的一系列调查研究项目，前后持续了 20 多年。“伊拉斯谟项目”是全球支持学生流动的项目中最大的项目，同时也支持一些教职人员和行政人员的流动；
有关学术职业的国际比较调查研究项目，国际化是该项目的主要议题之一；
有关数据统计方法的调查研究项目，即对统计大学生、博士生和学者的国际流动性的方法的优缺点进行评估。
▍我开门见山地明确表示，国际上研究高等教育国际化的主流观点和做法在某些方面是肤浅的、具有误导性的。在此，我简述其中4 个关键点。
第一，大多数有关大学生、博士生、大学教师和研究人员国际流动性的统计数据质量非常糟糕。通常情况下，这类调查提供的数据信息是外国公民的信息，而不是流动人员的信息。例如，许多人在参加某项学习或进行与学术相关的工作之前就已经在目的国生活，却被计算为国际流动人员。实际上，他们并非出于和学习或学术相关的目的而进行国际流动。严格来说，统计高等教育领域人员的国际流动性时不应把他们计算在内。相反，还有一些学生或学者出于和学习或学术相关的目的，从先前所在的国家返回祖国或者改回本国国籍，他们虽然拥有本国公民身份，但应属于国际流动人员。此外，当前诸多国际统计数据不包含参与短期流动项目的人员，即流动时间不足一年的人。
第二，从流动的类型和方向看，学生和学者参与国际流动的目标大相径庭，获得的实际经验也迥然不同。国际经验在每个学科中发挥的作用有天壤之别。具体而言，该学科是否以传授普遍知识为主？是否包含分析外国国情和文化特征的内容？是否注重国际比较的研究方法？……此外，参与短期流动项目的学生通常在派出国获得学位；参与学位流动项目的学生则被东道主国授予学位，并可能在完成学业之后留在东道主国就业，或前往另一个国家工作。前者大多属于“水平流动”的范畴，这些学生进入与本国高等教育质量相似的高等教育机构中学习，希望能够“从对比中学习”。后者属于“垂直流动”的范畴，这些学生寻求出国获取更高质量的高等教育服务，并希望能够适应东道主国的环境。当然，学者参与国际流动的目标也各不相同，流动时间也有差异。他们或许选择在开展合作项目的过程中短期出国访问，或许选择长期出国就业。
第三，一些研究表明，参与国际流动项目使学生和学者受益匪浅。然而，这些论断往往过于乐观。我们不应该忽视，还有一些研究表明，很大一部分参与学位流动项目的学生出现了辍学现象，或者根本达不到平均水平。另有一些研究表明，很多流动学生在劳动力市场上的表现并不显著优于非流动学生。此外，学生流动不是获得宝贵经验的“魔法棒”。无论学生在海外留学期间积累的经验是否有益，它通常只对学生个人起作用。
第四，每个国家推动高等教育国际化的政策存在差异。在一些经济发达的国家，“知识输出−人才输入”型政策占据主导地位。这些国家对自费留学生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但仅传授他们与本国学生相同的学习内容，并未做出有针对性的课程设计。当然，这些国家同样欢迎来自海外的博士生和年轻学者，因为这可以满足本国学术市场对劳动力的需求。但是，这些国家很少鼓励本国学生出国留学，以掌握多种国际技能。其他一些经济发达的国家（其中包括许多欧洲国家），倾向于把来自经济欠发达国家的学生和学者的流动视为为其提供援助的途径。这些经济欠发达国家寻求与很多国家的学生和学者基于互惠原则进行国际交流，并鼓励本国学生和学者出国交流一段时间，以便提升他们参与国际事务的能力，并增进国际理解。
本书还简要介绍了一些为了增强非流动人员的国际性而采取的措施，例如许多高校推动“本土国际性”或“课程国际性”。此外，还有一些为了提高学术工作内容的国际性而进行的努力。但截至目前，学人对此类项目的过程及成果的研究尚不成熟，故我对该问题的论述也并不全面。
本书没有明确探讨提高中国高等教育国际性的具体措施，但我希望读者在阅读书中描述其他国家高等教育发展历程的内容时受到启发，进一步开展有价值的研究。我鼓励中国高等教育研究者和实践者提出新的概念，推进该领域的研究迈向新的历史高度。
德国著名高等教育学家乌尔里希·泰希勒（Ulrich Teichler）教授是当代国际高等教育研究界高等教育国际化研究的领军人物之一。泰希勒教授涉猎广泛，著述等身，在高等教育国际化、国际高等教育体制、高等教育与劳动力市场的关系、学术职业等领域都有很高的造诣，他的多部著作如《高等教育与变化的劳动力市场》《迈向教育高度发达的社会：国际比较视野下的高等教育体系》《大学排名：理论方法及其对全球高等教育的影响》等已经被翻译成中文出版。现在呈现给大家的《高等教育国际化：从对比中学习》这部著作共收录了泰希勒教授在高等教育国际化研究方面最具有代表性的 14 篇研究成果。这些研究成果由泰希勒教授亲自挑选，全面地反映了泰希勒教授的高等教育国际化思想。
未来五年，我国将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我国教育正在进入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的新时期。加快和扩大教育对外开放，实现高水平教育对外开放，是我国教育对外开放的基本方略，也对我国教育对外开放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和更大的挑战。相信泰希勒教授对高等教育国际化的研究成果，会对我国高等教育领域的对外开放具有重要的借鉴价值。
刘宝存
2021 年 10 月
本文摘编自《高等教育国际化：从对比中学习》[（德）乌尔里希·泰希勒（Ulrich Teichler）著；包艳华，郭力，李婷婷译. 北京：科学出版社，2022.6]一书“中文版”“推荐序”，有删减，标题为编者所加。
（本文编辑：刘四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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