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7旬玩偶修复师朱柏明”曾是众多媒体报道中“修复陌生人童年和回忆的医生”，他说，“每个娃娃背后都藏着一段故事，希望未来可以治愈更多人。”但最近，情怀戏码突然转向，不少网友在网络留言，修复花费从几千元到近万元不等，但结果并不满意。消费者还前往虹口区市场监督管理局举报投诉，工作人员已约谈朱柏明要求整改，并将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和监管。当日，“朱伯‘娃娃’诊所”已从网络平台下架。所谓“网红翻车”的背后，也有新兴职业期待更多规范的话题。
多名网友投诉反复加价，
修复费数千元甚至上万
朱伯明和他“玩具诊所”的故事从2019年至今，被包括人民日报、央视新闻在内众多媒体报道，甚至入选2021年上海中考语文试卷，占分20分。朱伯明还帮人民文学奖得主、作家笛安修复了已经35岁的小玩偶“科比”。迎接“科比”回家时，笛安发了个小视频分享：“科比到家了，还是以前的表情，胖了一点，谢谢朱伯伯。”
但从去年开始，画风急转直下，1月7如晚，上海网红“玩偶医生”陷收费争议的报道登上热搜。网友留言，以及对采访中对记者表示，“玩偶医生”朱伯明收费不透明，在修复玩偶过程中反复加价高达数千元，引发争议。”得知三五天左右可以将熊修完，支付完300元预约费后，小梦将心爱的熊寄到了朱伯伯家中。承诺“高度保持原创、不会改变形状”的同时，“无损伤毛绒清洗+灭菌+本色松毛、分解毛绒油、污渍、含10个小时净化空气二挡吹干。”费用朱伯伯也列好了：“诊断费80元+专业配方料费370元+人工费400元，合计价格850元。由于多年未洗，追加一份料370元，减去定金，应付920元。”并且告诉小梦：“你的人工费优惠了。”
完成转账后，小梦发现这只是第一笔费用，接下来的是“充棉统一价格760元，柔顺后定型，在修复过程中可以根据主人意愿，随时调整至需要状态，现在已结束充棉，可以付款。”三天后，第三笔费用“八成基础料费500元”也生成了。又过了一个星期，第四道程序和费用“全身加固、造型、统一价格400元”完成。接下来，“人工植毛30元/平方厘米，是否可以先付下定金1500元”。“合计216平方厘米，6480元，减去定金，应付4980元”，并给出了300元优惠。小梦表示手头钱不够，朱伯伯看起来很大度：“没事，支付宝先付了，余额付花呗。”小梦总共为这只熊花费9060元。但是，收到寄回的小熊后，小梦并不满意，找另外一名玩偶修复师求助。
有类似遭遇的网友还不少，重庆的汤女士也不开心：“不光是为了自己付的3560元，我找他修的那只小狗，再也回不到原样了。”破损的鼻子因为没有交纳200元的维修费用，还是原来残破的样子。小夏则透露，花费3710元找朱伯伯修玩偶，收到玩偶后在微信上跟他说，“和预期效果相差有点大，做工有点粗糙”，微博和微信就都被拉黑了。
在网上由此拉开一场对于朱柏明修复的大讨论：他是真心实意地在为我们修复玩偶，还是借我们的心爱玩偶无底线赚钱？不少网友在相关报道下面给朱伯伯点差评，直指“网红翻车”，情怀被消费变味成了诈骗。
回应称事先告知价格，
做到满意才付费
朱伯伯对扬子晚报记者回应说，对于修个娃娃上万的说法他不认同，“只有个别达到万元。年代久远的布娃娃，分几个项目的，每个项目都做，而是都是顶级，那费用就上去了。”“对于价格事先都有告知，后续沟通价格通过模拟、确认，确认了才会产生费用。不确认，无费用。就是做好了，不认可，也是秒回家，无费用。一直做到对方满意为止，再付讲好的费用。”
他向记者展示了一些对修复满意的消费者发来的微信，“需要和他们解释一下么，我能作证你不是那种人。”还有人说，“看了微博，我想您的内心应该难受，发此新闻是想给您带来一些安慰，感谢您当初修好了我的猴子……我知道生活中的事情，有时候发展得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出了这样的新闻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但是我相信朱伯伯您的付出，总有人会记着。”对此，朱伯明回复感谢，表示现在正在配合市场管理所调查。
“我压力也很大，如果没有七八成的修复把握，我也不会接。我以前是个发烧友，就是想把它做到极致，现在看来做不到，还是有点偏差的。”在他看来，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修娃娃就像在医院看病，不可能一口价，要根据工序一步步治疗收费，找布料、修复的过程并不容易。
一个娃娃收费近万元，惊呆了网友。也有玩棉花娃娃的网友表示，这个圈子里口碑最好、能接修复手作的老师修复一个玩偶最多也就几百块，就是不加急的话，排单比较难排。对此，朱伯明认为，“一个30岁的娃娃必须找到跟之前一模一样的料子，我找了20多天，就收了200块钱材料费+100块钱手工费，并按照每小时30块钱的工时计算的。其实所有的费用我都是预先讲清楚的，如果他们心里一直有个坎过不去，也可以先挂号，认可了就修，不认可的话，挂号费就退给你，免得大家不愉快。
”鉴于消费者提出的意见，现在他开始考虑做出改变，减少接单，甚至“尽量不收费了，往公益的方向发展”。朱伯明表示，关掉店铺“朱伯娃娃诊所”，是因为市场管理局说，要有营业执照才能放上去。“我想我这么大年纪了，我还要去办什么营业执照呢。如果办得出来，我就挂上去，办不出来我就不挂了。”
修复后VS修复前
律师：尚不能确定构成诈骗
江苏能英律师事务所孙胜律师对扬子晚报记者表示，首先要界定这个行为是刑事行为，还是民事行为，根据目前的情况，尚不能确定这个老伯构成诈骗，构成诈骗，就是刑事犯罪。但根据民事行为，就我国《民法典》规定，有四个基本原则是平等、自愿、公平、诚信。如果这个老伯在修复玩偶的过程中，利用当事人对玩偶的特殊感情，采用一些不恰当的语言或者行为，对当事人进行诱骗，骗取当事人钱财，这种行为构成民事上的欺诈行为。因为他违背了《民法典》当中关于民事行为应该公平和诚信的这两个基本原则。
孙胜认为，目前要等待调查结果，毕竟修复支出成本可以查明，通过虚构一些事实，一而再、再而三索要钱财，构成刑事诈骗犯罪活动。另外，这也暴露出监管部门儿对这一类行为缺乏监管的现状。不是线下实体门店，也给监管带来困难。如果构成诈骗，而没有投诉，监管部门也没有发现，或许有更多人受骗上当。
扬州玩偶修复师小绿
情怀变味
新兴职业还需更多规范
娃娃修复是近年来兴起的新兴职业，修复娃娃是在帮顾客恢复美好童年记忆、打开心结。扬州80后女生小绿，去年开始，成了一名玩偶修复师。2020年开店至今，她已经修复了200多个玩偶，月收入在3000多元。她会给玩偶建“病例档案”，还给它们做整形。对小绿来说，大家把心爱的宝贝送过来，就是对自己莫大的信任。
随着互联网服务行业种类细分化，越来越多的新兴职业走进人们的视野，比如陪跑师、遛狗师等。不论是品水师，还是网络主播，抑或陪购师，每一种新兴职业的出现，都是市场需求发酵的结果，一定程度上是职业细分和消费升级引发的。比如对于修复娃娃的消费者来说，或许买一个新娃娃价格比修复来得更便宜，但他们宁愿通过修复留住记忆。一开始有人不理解，但他们却认为手中破旧的娃娃值得。
从角色权利上看，相关协议的缺失，很容易引发消费纠纷；从角色义务上讲，工作目标没有明晰界定，工作绩效很难衡量；从角色规范上说，由于缺乏“准入”及“退出”机制，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有可能会影响顾客的财产安全，甚至造成隐私泄露。
就娃娃修复而言，是修旧如旧，还是修旧如新，收费标准应该如何，消费者的接受度如何，目前还没有明确规范。在一家娃娃修复店，花费268元修复的网友写下了这样的差评，“给小熊换了棉花，结果被塞成了猪刚烈，鼻子的假体拆除了，挺得比天还高……数次修复不成功，4次快递费店家都没有承担。”修复师则认为，“娃刚来的样子，帽子身体面料破损严重，换类似面料重新做，现在被说成这样，真让人寒心……”
修复童年，治愈都市人，一则都市童话如今归于现实。陌生人之间建立信任不易，一不小心就会土崩瓦解。当下玩偶修复师朱伯明面临的质疑和危机或许更多是来自精神和道德层面，任何情怀即便初始再触动，过度消费都会变味。
同时，任何新兴职业的出现，都会经历一个或长或短的磨合期。由于对新兴职业从业者要求与普通劳动者多少会有一些不同，也需要监管部门完善相应法规的角度，对新兴职业的准入标准、聘用及争议处理等加以规范，使监管跟上新兴职业发展的脚步，促进劳动者及消费者的权益最大化。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张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