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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于燕赵大地的艺术,充满了浓烈的地域气息,“慷慨悲歌”、“声声”不息。
尤其在中国戏曲史上,这里留下了极富人道主义精神的《窦娥冤》,也创作出代表人民抗争精神的《杨三姐告状》,一部部经典跨越时空,回绕不绝。
一代代燕赵戏曲人,通过传统的、现代的、科学的、个性的传授方式,将浸透着燕赵气质和艺术家个人气质的戏曲艺术传播到全国乃至世界。
正定县常山影剧院演出评剧版《墙头马上》。 新华社发(陈其保摄)
戏中味
传统戏:老剧目尽显燕赵底蕴
2020年11月23日,石家庄精英剧场,河北梆子演唱会。
河北梆子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彭蕙蘅正在表演《窦娥冤》。
当她唱到“没来由犯王法,不提防遭刑宪,叫声屈动地惊天。顷刻间游魂先赴森罗殿,怎不将天地也生埋怨”时,激越的唱腔令全场观众为之动容。
“400多年了,这部剧穿越了时空,至今还有这样的感染力,不得不说魅力非凡。”原河北师范大学博导、元曲研究所所长杨栋感慨。
《窦娥冤》主要讲述了女主人公窦娥童年被卖、婚后守寡,遭人陷害被屈打成招又被斩的凄惨经历。
“这部剧原名《感天动地窦娥冤》,作者关汉卿是河北祁州人(今安国)。这部剧作为中国元杂剧的典范,是我国杂剧创作史上的巅峰之作,也是中国悲剧艺术上的高峰。”杨栋说,“这部剧的台词非常凝练,语言表达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境界——生动,通俗,看似简单,实则每个字词都经过锤炼。”
“窦娥在被官府严刑逼供时唱道:恰消停,才苏醒,又昏迷。挨千般打拷,万种凌逼,一杖下,一道血,一层皮。尤其是后三句短短九个字,画面感太强了,让人听来头皮发麻。台词是戏剧非常重要的表现手段,用语言打动人、震撼人,这部剧做到了。”杨栋认为。
生活中,人们至今还常用“比窦娥还冤”“六月飞雪”等来形容不公遭遇,可见《窦娥冤》这部剧深入人心。资料显示,近现代曾有80多个剧种演绎过《窦娥冤》,这部剧的广泛群众基础可见一斑。
“六月飞雪、血溅白练、大旱三年三个夸张大胆且迷幻的设计,令这部剧超越了现实。六月飞雪的设计出自‘邹衍下狱’,大旱三年出自‘东海孝妇’,但是经过作者前面的故事铺垫,窦娥的三桩誓愿以诗的语言、戏剧的形式表现出来,反映出生命的可贵本质与当时生命低贱的现实的鲜明对比。这种超现实的情节控诉,凸显了窦娥对生的执着、对死的不甘,使作品的悲剧氛围更加浓厚,也使这部剧更加震撼人心。”河北省文化和旅游研究院副院长赵惠芬说。
艺术,只有贴近生活和人民,生命力才会旺盛。早在数百年前,关汉卿就发现了这一点,并将其贯穿于作品中。
这部剧除了主角窦娥,每个人物都个性鲜明。
放高利贷的蔡婆在窦天章抵押女儿换路费时赠送10两银子,她不曾虐待童养媳窦娥,只是胆小自私,是一个生活在元代的典型的小市民形象。
张驴儿父子的贪婪,州官的腐败,窦娥的贞孝,每一个人物都栩栩如生,好像就在观众身边。
“观众被感动,除了人物设定的精准,更重要的是作者抓住了时代的脉搏。关汉卿通过一个安分守己青年寡妇的毁灭,批判元代政治的黑暗、官吏的腐败和其他种种社会问题,宣泄积蓄在被压迫被欺辱的广大群众中的不满和反抗情绪,引发了观众的强烈共鸣。”杨栋分析。
2021年9月23日,石家庄。
90岁高龄的沈春林拿出一张黑白照片,个子高高的他站在最后排中间,“这是1960年,我们在上海学习《墙头马上》剧目时,和上海戏曲学校及昆曲班学员的合影。”
这张照片让老人陷入回忆。
《墙头马上》作为白朴在河北创作的经典爱情剧,近代以来却有很长一段时间未被搬上舞台。1958年,上海戏曲学校将原本四折的剧目改编为九场,用昆曲表演。1960年,河北省京昆剧团派出了十余人的精干力量前往学习,沈春林是其中一员,他学习的是裴少俊的父亲裴行俭一角。
一个多月后,这部剧承载在这一批年轻演员身上,回到河北大地。
“由河北省京昆剧团改建的河北省京剧团,在76年的剧院演出中,有4出最拿手的戏——‘扈玉金墙’,指的就是《扈家庄》《玉堂春》《金山寺》和《墙头马上》。”河北省京剧艺术研究院院长、书记李平芳介绍。
《墙头马上》原名《裴少俊墙头马上》,是元杂剧四大爱情剧之一,由我国著名元杂剧作家白朴在真定(今正定)创作。
“说它经典,是因为白朴打破了常规,塑造了比《西厢记》中崔莺莺一角更直接、更大胆的李千金形象。”赵惠芬说,李千金直率、热烈、敢爱敢恨,在封建礼教之下,李千金尽力维护爱情的同时也维护自己的理想和人格,把封建道德和封建伦理扔到脑后,理直气壮地掌握自己的命运。
自古以来,坏人得到惩治、爱情终得圆满,是观众乐于看到的戏剧结果。“这部剧也不例外,尤其是鲜活的语言、清丽的唱词,也增加了这一作品的文学性和观赏性,使之成为经久不衰的剧目之一。”赵惠芬说。
石家庄丝弦经典剧目《空印盒》剧照。 河北日报资料图
编创戏:改编打造河北韵味
2021年8月14日晚,石家庄欧韵公园。
鼓师薛红刚的鼓槌敲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快,突然一停顿——票友高亢的丝弦唱腔骤起:“见校尉两边排,丢失金印愁肠在!”
鼓槌在灯影下连成一片,高腔在夜色里传出老远,叫好声接二连三。
“这段唱词出自丝弦传统剧目《空印盒》,由石家庄市丝弦剧团首演。1957年剧团进京演出,《空印盒》是重头戏之一。周总理三次观看这一剧目,题的词至今还保留在我们剧团。1960年,这一剧目又被拍成电影,走向全国。”石家庄市丝弦剧团团长刘如夺介绍。
《空印盒》由河北著名剧作家毛达志根据丝弦传统戏改编,它讲述明代钦差巡按何文秀和老家院周能乔装私访,惩治贪官陈坚和恶霸孙龙的故事。
这部剧的故事情节,在河北梆子《胭脂褶》、越剧《何文秀私访》、京剧《失印救火》等剧目中都能找到似曾相识的片段,但毛达志的改编丝弦版《空印盒》情节设置更加紧张,戏剧冲突更加强烈。
京剧版和越剧版气氛诙谐,可矛盾并不强,故事结构也相对松散;越剧版中被霸占的女子则被设定为钦差何文秀的妻子,霸占民女的是知府陈坚;而在丝弦版《空印盒》中,被霸占的是民女,作恶的是恶霸,人物关系和戏剧冲突更为凝练,也超脱了个人恩怨。
“改编后的《空印盒》,情节跌宕,可以说一环套一环。何文秀的大意、周能的智慧、孙龙的构陷等,作者制造出重重戏剧矛盾,推动故事悬念丛生,牢牢抓住观众。”赵惠芬认为。
戏曲评论界认为,丝弦是农民的文学、农民的语言,浸透着农民的朴素,也有着农民的幽默。
这一点,在《空印盒》剧目的台词中,尤为突出。比如恶霸孙龙自称都是‘俺’,在面对孙龙的逼迫时,周能唱:“在家靠父母,上船靠船主。好心把咱渡,你还瞎嘟噜。”
不管是“俺”还是“瞎嘟噜”,都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也极具丝弦剧种的地方个性,也就更受到众多基层群众的欢迎。
除唱念做打等基本交代外,这部剧还详细描写人物动作和心理。比如第七场末尾这样安排:周能抱空印盒下,何文秀心中异常烦躁,纱帽翅左动右停,右动左停,然后上下打。何文秀摘下纱帽,愈看愈气,欲砸帽,又止,颓废地走下。
“毛达志非常熟悉丝弦剧种特点,”刘如夺介绍,当时何文秀的扮演者是王永春,“在这出戏中,王永春施展他的表演才能,将何文秀演绎得惟妙惟肖,演出很成功。”
2021年10月9日,石家庄市长安公园。
老戏迷王显山把播放器摁到了重播键,“听多少遍都不烦,这词这腔,越听越有劲儿,越听越有味儿。”边说,他拍打着膝盖哼起来,“来到家门前,门庭多凄冷,有心把门叫,又恐妹受惊,未语泪先淌,暗呀暗吞声。”
这段唱词以及唱腔是河北梆子版《钟馗》独有的。
20世纪80年代初,河北著名戏曲表演大师裴艳玲观看上海昆剧团《钟馗嫁妹》后,深受感动,自筹经费准备排河北梆子版的《钟馗》。
“原《钟馗嫁妹》多为一折,改编首先需要一个完整的剧本,河北省著名剧作家、音乐家方辰接下了这一重任。”李平芳介绍,“剧本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创新,把钟馗因貌丑不中改为科考作弊,增加了杜平这样一位正义青年,也就有了把妹妹嫁给杜平的托付。相比原版本,故事情节更加丰富。”
戏曲是一门综合艺术。《钟馗》是鬼剧,呈现出来的却不是恶鬼,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丑中见美的鬼,靠的就是剧本、舞美、唱腔、动作设计等的综合呈现。
“你看舞台上,钟馗外罩红官衣,带桃翅纱帽,手中一把折扇,抖肩、抖胯、耍扇,夸张优美;三起三落的朝天蹬拾扇动作极富情感层次;‘嫁妹’一场,钟馗踟蹰盘桓,不敢贸然夜入家门的身段,欣慰喜悦的照镜、整衣、理髯和与妹诀别时忍悲作喜的表演,魅力无穷。”赵惠芬说。
这部剧中,设计不止于此。
李平芳回忆,1985年排演这部剧时,正流行霹雳舞,技术导演在“洞遇”一场中,加入小鬼们身穿高弹裤、紧身衣,集体跳霹雳舞的动作。“在‘行路’一场中,五鬼和钟馗走到悬崖峭壁处如何下去,设计了6种不同的舞蹈动作,往往是一亮相观众就掌声不断。”配合灯光、布景等出众的舞美设计,改编后的《钟馗》演一场火一场,成为河北梆子剧种的经典剧目之一。
《钟馗》的改编成功并非独有。
经过河北戏曲编剧、导演、演员们的重新编排和演绎,从河北地方戏走向全国的剧目还有很多,比如家喻户晓的《宝莲灯》和《哪吒》等。
在戏曲艺术史上,剧目间的借鉴和移植比较常见。这些剧目的成功,一方面说明河北戏曲人才济济,另一方面,也是因河北地方剧种品类多样,能很好地承载、发挥改编后的新剧目。
石家庄市丝弦剧团表演《宝莲灯》。 新华社发(陈其保摄)
新编戏:新编戏道尽河北风物
除了流传百年的传统戏和浸染河北味道的编创戏,近现代戏曲史上,河北还上演了众多的新编戏。这些剧目,有的是根据身边的人、事进行改编,有的是天马行空的创造。它们在内容上紧贴时代,节奏上紧凑明快,用戏曲的语言和艺术形式,讲述着我们身边的故事,同样取得了巨大成功。
2021年8月23日,82岁的叶志刚在家埋头修改《评剧史稿》手稿,他曾担任石家庄市评剧院一团团长、成兆才研究会副会长。
得知记者的来意,叶志刚放下眼镜,“要说河北近现代戏曲中的新编戏,评剧《杨三姐告状》可不能不提。”
“这出戏最大的特点是剧目上演和真人真事几乎同步推进。”叶志刚说,《杨三姐告状》由评剧创始人成兆才编写,演出后在全国引发轰动。
时间倒回到1919年。成兆才带领“警世戏社”在哈尔滨演出,一名经商的同乡到哈尔滨看望成兆才,聊起1918年滦县(今滦州)冯家狗儿庄杨家二女儿蹊跷死亡、三女儿状告无门的事。成兆才以剧作家的敏感,很快将其写成70余场的《杨三姐告状》(又名《枪毙高占英》),并在庆丰剧院首演。
“这部剧诞生在五四运动之后,除了最后判案的直隶高等审判厅检察长华治国外,剧中人物几乎都是真名真姓,并且在案件尚未判决前,在舞台上戏剧性枪毙了高占英,在国民反封建思潮的推动下,全国掀起了枪毙高占英的呼声。”叶志刚说。
这部剧是当时旧中国的一面镜子,也是唤起民众反封建意识的一部鲜活文化产品。成兆才精准抓住了当时的社会矛盾,借助戏曲形式进行反映,大获成功。
其实,今天我们看到的《杨三姐告状》,是以成兆才的剧作为蓝本,评剧人进行多次改编后压缩到17场的版本,也是众多评剧院(团)今天还在上演的版本,改编后的版本更适应社会发展,矛盾冲突更集中,人物表现力更强,成为全国所有评剧院(团)的保留剧目。
1981年,这部剧被改编为电影,由谷文月、赵丽蓉等人主演,再次轰动全国。
河北梆子《李保国》亮相梅兰芳大剧院。 河北日报资料片
文艺作品的批判使时代进步。文艺作品的讴歌也使人受到鼓舞。
2021年10月8日,河北电影制片厂。
“如何写,是当时遇到的最大难题。”著名编剧孙德民说的是2016年他编写的河北梆子剧本《李保国》。
作为一位拿过文华奖、九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的金牌编剧,孙德民说的难到底难在哪呢?
“以往,我们的戏曲剧本都是写故事,从起因到高潮到结尾,而这部剧是塑造人。”孙德民回忆,“写时代楷模、英雄的剧本很容易陷入套路,怎么写,才能让楷模更贴近群众、反映人性,是新时代现代戏面临的最大困难。”
贴近群众的细节哪里来呢?
从一线。
孙德民用三个多月的时间沿着李保国生前工作的路线进行采访,光笔记就写了“满满三大本”,“从走访中,我找到了李保国身上的精神链条:把自己变成农民,把农民变成李保国。他身上有浓厚的知识分子兼济天下的情怀,这是他独特的精神高地,对于这部剧,我也从‘要我写’转变成‘我要写’,这些沉甸甸的真实的素材,是这部剧的坚实基础,接下来是如何通过戏剧的形式表现出来。”
李保国因在太行山工作,忘记过年,和妻子用两碗方便面当年夜饭。大把吃药啃凉馒头,却自掏腰包租地验证苹果套袋效果……
孙德民选择这些小事进行创作打磨是有原因的,“‘把论文写在太行山上’是通过一桩桩一件件小事逐步铺垫而成的。”
过多的典型事迹罗列,又会陷入传统的宣传套路,观众并不买账。孙德民在创作过程中,也注意到这一点,选取的每个故事情节,都精心编排了矛盾冲突,“矛盾是戏剧情节发展的推动剂”。
李保国教农户给苹果套袋。这本来可以提高苹果品相、售价,但农户刚开始并不接受,两次把李保国用科研经费买的套袋扔到地上。
通过大量走访,孙德民还原了当时李保国的感受:他是理解农户的,他端的是铁饭碗,有工资保障,而农户拿的是泥饭碗,苹果的收成就是全部,他们赔不起。
“这么尖锐的矛盾,真实而有冲击力,也就凸显后面李保国自掏腰包租100棵树做实验,让农户看到结果接受给苹果套袋的宝贵。”孙德民说,艺术来源于生活,经过细致的铺垫让观众跟着剧情走,被感动时就不会显得突兀。
因此也就有了大冬天,老百姓拎着马扎,哈着气看演出,舍不得离开。
至今,《李保国》已经上演200多场次,群众被感染落泪的一幕屡屡上演。
赞皇县丝弦剧团演出《闹书院》剧照。 贾占生摄
戏中人
丝弦响山村
2021年10月14日,赞皇县北王庄村。
刚下过一场雨,天气仍有些阴冷。村委会前的小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一些老人,他们聊着、笑着,坐等小广场上的戏台搭起来。
戏台正在搭建,那是一辆白色流动演出车,几个大红字正随着舞台顶部的升高慢慢拉起来——赞皇县丝弦剧团。
演出车后一字排开的戏箱上,61岁的曹振书坐在马扎上,左手拿着粉扑,右手举着一块倒车镜,他娴熟地用粉底把脸色打匀,又从简易的化妆盒里准确抓过一支眉笔,边勾画眉毛边跟记者说:“一会儿啊,我演《呼家传》里的呼延丕显——忠臣!”
曹振书家住赞皇县蒲宏村。“我打小就爱唱丝弦,赞皇这边好丝弦的人多,跟着老师傅们学的。30岁出头我才入剧团,这一晃啊,也三十来年了。”说完,他左右照照镜子,又把眉毛勾了勾。
曹振书家距离北王庄村有十几里地,今天他是骑电动车赶过来的。“地里的庄稼刚收完,再不来开开嗓,嗓子都锈了。”曹振书笑着拍拍手上的粉,去戏箱里找戏服。作为一名编外演员,他的演出费是75元钱一场。
演出当天,恰逢重阳节,北王庄村组织包饺子请全村的老人来吃,顺便招待剧团。杨凤荣夹起一个饺子感慨,“20世纪七八十年代,我们到村里演出,如果能吃上一顿饺子,那可是一年也赶不上几回的好饭。”
62岁的杨凤荣已经拿上了退休金,今天是专门被剧团请过来的,她是丝弦石家庄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主攻青衣和老旦,年轻时到沧州一带挂牌演出,演出前四五天票就能卖完。杨凤荣15岁加入赞皇县丝弦剧团,边学边演,“那时到村里演出,吃饭得自己搭灶。睡老百姓闲置的旧房,冬天冷得伸不直腿,夏天热得睡不着觉。保定、沧州、衡水,山西、山东也去过。那时没有汽车,团里就两辆马车,马车拉戏箱行李,人得走着。”
20世纪七八十年代,赞皇县丝弦剧团活跃在赞皇县周边乡村,凭借一毛五分钱、两毛钱的票价,养活了全剧团几十号人。年轻的杨凤荣当时都能拿到30多元的月工资,堪称高薪。
“退休了,也愿意跟剧团出来。装扮好一登台,你瞅那台下乌压压一片人揣着袖子等你唱,心里就觉得得劲儿!”杨凤荣摸着一件金黄色的戏服说。
“今天是收秋后第一场演出。”剧目要开演时,张彦杰大步流星走到后台说。他是赞皇县山榆丝弦艺术演出有限公司负责人,这家公司的前身,就是赞皇县丝弦剧团。
赞皇县丝弦剧团成立于1953年,和很多县级剧团一样,演员们登台是演员,下台是农民,所以他们的演出和地里的庄稼时节关联——每年大年初一二开演,麦收前停演演员们回家干农活,收秋后再开演。
半小时后,板鼓响,音箱开。
演员一亮嗓,台下观众静下来。
“今天这场是送戏下乡演出,不收村里和观众一分钱——由财政补贴剧团。”锣鼓声起,张彦杰大声告诉记者,2019年,中央财政将送戏下乡演出补助标准从每场3000元提高至5000元。
张彦杰介绍,虽然他们是只有几十人的小剧团,但早在1989年,他们排演的《闹书院》就获得过第二届河北省戏剧节剧目二等奖,第三届河北省文艺振兴奖,剧团带这部剧进京演出时,还被赞为“太行山上的榆树”。他们团表演的《空印盒》《呼家传》《封神榜》等多个传统剧目,在赞皇县乃至石家庄地区都有一定知名度,尤其是当地百姓对剧团认可度非常高,这也是已经公司化但剧团仍然挂旧名字的原因。
近十几年,受演出市场不景气影响,赞皇县丝弦剧团也在求变:2007年,剧团实行个人承包;2010年剧团实行转企,在当地政府支持下,成立了赞皇县山榆丝弦艺术演出有限公司。
“剧团日子不好过的时候,我还开过饭馆。”张彦杰笑着说。剧团改革后,这位毕业于石家庄市艺术学校的年轻演员,马上关了饭馆回到剧团,“我父亲也曾在这个剧团工作,有时去村里演出,有老人还会问起我父亲,问起哪部剧怎么现在不演了,就会觉得有责任感。”
在这个30多人的小剧团,几乎每一个演员都身兼数职,电工能扮老生,演员要会化装。副团长商俊成,今年57岁,大个子,黑红脸膛,今天的演出,他也要兼角色。
“剧团一出动,吃饭、住宿、交通都要花钱,台口连上了,剧团才有盈利,要不然单跑一趟还不够路费。”商俊成说,从20世纪80年代参加工作,他就一直兼职在团里跑台口——跑台口是戏曲行业的惯用词,指的是专人联系各地演出机会。
如今,剧团演出,一部分是财政补贴的文化下乡,一部分是团里跑台口。
从自行车到摩托车到私家车,邢台、沧州、石家庄周边甚至山西和山东,为了跑台口,商俊成都去过,“每年入冬就一个村一个村地去跑,谈时间、谈价格。哪个村的庙会每年在几月,我本子上都记着,有庙会时被邀请演出的机会就多。一开春,就按照时间地点,一个台口一个台口地唱,有时几个月都在外面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