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塘河海绵城市示范公园内，河流蹬步减缓了水流速度，行人也可在此通过。人、自然与城市，共生长。 组图/记者常立军
2011年3月11日，圭塘河湘府路附近，一个破旧窝棚在河边，远处隐约可见建设中的高楼。 图/记者李林冬
圭塘河海绵城市示范公园的俯瞰图，昔日的臭水沟已变成城市风景线。 图/李锋得
圭塘河海绵城市示范公园的自然故事，与时间密切相关。每一个不同的时期，河流都在讲述着不同的自然故事。即使是在那些河流近乎消亡的岁月，生命依然有着最执着地表达。今天，这条重新恢复了自然状态的河流，正展现出我们从未见过的蓬勃姿态。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理解了生命的意义，也就理解了人、城市与自然的关系。
构树的王者时代
圭塘河海绵城市示范公园修建之前，从曲塘路到香樟路之间的圭塘河两岸是长沙雨花区的井塘村周家桥组。一个被城市化所包围的城郊村落。
那时的村落中已无农田，房舍周围都是菜地。除了部分村中的老人家，大多数人已搬迁到城市中。除了菜地之外，屋舍间多是各种果树。以柚子树、橘子树、柿子树为主，也有泡桐、香樟、构树这些本地常见树种。虽然房屋普遍破败陈旧，但整个村落的自然肌理依然得到了保持。
小酸浆
那时的圭塘河，河道狭窄，梯形截面的两岸砌满了石板，河道污染严重，没有太多野生植物的生存空间。唯一可观的是河岸有漫长的野生植物带。早期简易的圭塘河风光带规划随着城市的变迁趋于荒废，这里很快变成野生植物自由竞争的天堂。构树作为本地的优势树种迅速崛起，占领了河岸与万家丽路之间的漫长地带。偶尔有山葡萄攀附在有阳光的林地边缘。这个边缘地带还有当年建设风光带时留下的红檵木，部分没有被构树消灭的红檵木长成了两米多高的小乔木。
构树虽然强势，却无法进入行道树的势力范围。人行道旁边的树下空间，是一个真正的“百草园”。春末夏初是这里最热闹的时节，救荒野豌豆、黄花酢浆草、翅果菊、野燕麦、猫爪草、窃衣全部都处于花期。偶尔还能见到城市荒野中少见的半夏。这是一种可药用且形态极为美好的植物。夏天时，构树与河岸之间的草地上，时常能看到萤火虫飞舞，这是城市中的奇幻自然景观。
这个时期的圭塘河风光带，河岸的生物多样性程度尚可，河流则完全没有任何生机。
2019年4月之后，圭塘河海绵城市示范公园项目启动，河道迁移，生态系统重新规划，构树林也就不存在了。2021年，圭塘河海绵城市示范公园建成之后，原有的以河岸林带为主的多样性生态环境，变成了以河流及河流滩地、生态岛为主的多样性生境。生态类型变化的背后，是城市环境与自然地理的一种重新平衡。
鲶鱼的现身
圭塘河治污后，最先引起人们关注的水生动物是名声不太好的鲶鱼。
它们可能是雨季洪水期从河流上游的水库中被冲下来的。鲶鱼的出现，并没有为河流带来更好的名声。很多人认为鲶鱼是一种只适合生活在污水中的鱼类，所以圭塘河的水质依然被定义为“臭水”。实际上鲶鱼只有部分种群可以适应较差的水环境，本地的土鲶则需要在相对良好的水质中生存。鲶鱼的现身，说明圭塘河的水质得到了初步的改善。在治污之前，就连最能适应恶劣环境的革胡子鲶也没见到过。
2019年春天时，恰逢鲶鱼交配季节，我们拍下过一组照片：河里巨大的鲶鱼在追逐交配，掀起几十公分高的水浪。河岸上的人们拥挤着观看这样的场景。生命的气息，开始弥漫在这条河流之上。
随着河流水质的进一步改善，更多的生物开始从周边向这条河流聚集。
以昆虫和鱼类为主食的鸟类开始出现。水边经常看到池鹭在飞翔，它们有白色的翼，身上有褐色的纵纹。飞行时姿势舒展优美。它们喜欢站在水边较高的地方，也不怎么怕人。在长江以南，它们的种群大多为留鸟。
小鷿鷈
普通翠鸟则喜欢站在水边大型植物的枝干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水面，伺机扑向水中游动的鱼类。本地常见的白头鹎和鹡鸰也开始活跃在圭塘河沿岸。最惊喜的是最近看到了小鷿鷈。它们在圭塘河海绵城市示范公园的水面上活动，不断地潜入水中，捕捉小鱼。它的出现，说明圭塘河的鱼类丰富程度已大大提升。的确，这里早就不仅仅只有鲶鱼，湖南常见的淡水鱼类在这里基本都能看到。
圭塘河原名是叫“龟塘河”，想必那时淡水龟类是河中最常见的生物。今天的圭塘河里也时常能够见到龟类，但绝大多数都是被随意放生的巴西红耳龟。这种外来入侵物种，不应该被放生在自然河流中。
人类向自然学习
一条河流，两种秩序。圭塘河海绵城市示范公园建成后，一种新的平衡正在形成。
邻近河流的河滩区，是遵循自然秩序的野生环境。河滩之外，是表现人类意志的景观环境。这两种秩序谁更合理？从生态学的角度讲，应该是野生环境更为合理。它是由气候、土壤等因素决定，一个完全自由竞争的生态系统，有着极好的原生性和多样性。人工景观则不同，人类的意志决定了一个生态体系的设计思路。而在传统的城市公园，物种过于单一是它们的共同问题。生态系统也并不合理，经常出现大树加绿化灌木的单一组合，草本植物区则完全沦为单一的草坪。这样的体系很难为更多的生物提供基本的食物。
令人感到宽慰的是，圭塘河海绵城市示范公园为野生植物留出了一部分空间。据我们观察，海绵城市示范公园的野生植物主要集中在人工景观植物之外的滨水区域。人工景观区域的植物配置也不再那么单一，包含灌木、草本的多种景观植物组合生境已经成为一种标准配置。这是人类向自然学习的一种体现。
据长沙勘察设计院专家介绍：圭塘河海绵城市示范公园植物设计方面，在整体空间上是以疏林草坪为主的配置模式，营造大气通透的景观感受，在植物组团上搭配观叶观花植物，并大量选用了观赏草替代以往城市公园中常见的整形灌木地被，突出自然野趣的滨水植物景观。公园中并没有野生植物，游人活动区域，河岸以及生态岛上的植物都是按照设计种植的植物。
浮萍
水生植物中，再力花、茨菰、风车草都为人工种植。浮萍与水草为野生。水流的减缓为水草提供了充分的生长空间，鱼类也得以在此繁衍生息。野生植物在整个区域呈现出不同的状态。有些已经侵入了人工景观植物的领地，通过竞争构建了一种野生与人工共存的生态环境。人类的意志与自然的秩序同时存在于河流之上。
两种体系下的植物混战
圭塘河的野生环境与人工景观环境之间，界线并不算太清晰，各种乱入的情况时有发生。
在最为人工化的河岸草坪区，曾经生长在这里的一片芭蕉被草坪替代后，一棵小的芭蕉幼苗又顽强地从草坪的包围中生长了出来，成为这片小区域中最为高大的植物。同样情况的还有凤尾竹的笋芽，在持续晴好天气的催化下，也从草坪里冒了出来。这两种根系极为发达的植物，很难被真正消灭掉。它们用生命证明自己种群曾经的存在。
偶尔也有非原生的草本植物幸运地在人工草坪的深处中夺得一块属于自己的生存空间。我们见到最多的是龙葵。它实在是过于强悍了，只要有一点生存空间，它也能够生发出足够巨大的植株，并且开花结果。
相比于野生植物的强悍，人工景观植物似乎普遍有点弱势。它们在领土争夺战中，往往处于下风。美人蕉在景观植物中算是有着相当强大扩张能力的植物，但领地也被酸模叶蓼和三裂叶薯侵蚀了大半，成为一株株孤独的存在。
圭塘河边的芦苇并不是自然植物，它们是因为景观的需求而被引入这个自然体系之中。芦苇有着极发达的根系，纵横于地下，因此可以成片成长，抵御其它植物的侵入。
在圭塘河海绵城市示范公园东岸，这里是人工草坪与野生环境最漫长的交界地带。也是战斗最为激烈的地段。人工种植的草坪显然没有能力向野生环境进攻，它们完全处于防守姿态。野草们则不失时机地利用一切机会向人工景观环境发起进攻。巨大的刺苋和青葙甚至已经深入草坪的内部。
最为奇葩的是野草地中的那些蔬菜和农作物。它们的种子也许来自人类的丢弃或自动物的捎带，于是它们在这并不适宜的环境中顽强地活了下来。最多的是番茄，由于今年秋季温度过高，它们居然还处于盛花阶段。比较少见的是芝麻，几棵巨大的芝麻傲立在野草中，分外醒目。它们已经进入成熟期，种子皮已裂开，向周围抛洒，不知明年它们是否还能继续这样孤傲地生存在这里。
野生植物在与人工景观植物争夺领地的同时，内部也处于不断地竞争状态。葎草是其中的危险分子。它具有强大的攀援和覆盖能力。在它的大面积覆盖之下，几乎没有什么植物可以生存。三裂叶薯的战斗力同样不弱。河岸边有一棵缠满了三裂叶薯的枯树，除了头部的几根枯枝，这棵树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形状。它被包裹成了一个柱状的奇怪物体。
自然生态体系是一个竞争与合作并存的复杂系统。它们看似混乱却又能够维系着一种动态平衡。这也是自然令我们始终无法超越的奇妙所在。
初冬自然记录：昆虫展现生命最后的跃动
11月的长沙，物候看起来有些混乱。
在传统物候历中，此时应该已是立冬至小雪两个节气之间的时段。北方的黄河流域早已是万物肃杀，苍莽莽一片荒凉。长沙的季节却在秋冬之间来回切换，人们因此忙不迭地更换着衣物。圭塘河边的植物们耐受性显然要比人类好很多，自然时序的偶尔混乱让它们进入了一个繁荣与衰败并存的特殊时期。
进入圭塘河的植物世界，很多植物还在花期。爱心桥旁边大片的秋英（波斯菊）正在盛开。本该在十月就结束花期的它们，开花时段一直延续到了十一月底。美人蕉同样花事繁盛。这里的美人蕉有红、黄两类不同颜色的品种。它们大多散布在滨水河岸带上。
野生植物中花事最为壮观的是酸模叶蓼。它几乎已经在河岸带和生态岛上形成了花海。红色的穗状花序格外明显。虽然在农业生产中它被定义为有害植物，但在城市里它却成了一种具有极好观赏价值的野生植物。鬼针草、芦苇、青葙、藿香蓟都还在花期。马鞭草、鼠尾草、狼尾草这些景观植物则有着比野生植物更为丰富的花色。
假酸浆
花果同期的植物此时也非常多。龙葵、小酸浆、假酸浆、马泡瓜，三裂叶薯都处于这样的状态。假酸浆我们在河岸中只发现了一棵，且位置十分隐秘。马泡瓜的果实则经常被游人们发现而引发各种惊喜。
在这个衰败与繁荣并存的温暖11月，野草和人工种植的园林植物，各自呈现着不同的状态。有繁荣，自然也有衰败。禾本科的植物如狗尾草、稗草大多处于干枯状态。它们已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散播完种子，等待下一个生命轮回的季节。
11月的圭塘河海绵城市示范公园的野地里还残存着一些昆虫。虽然它们已经是生命的最后时光，数量也不算太多，但仍然趁着温暖天气，展现生命最后的跃动。我们在河边发现了负蝗和稻蝗两种蝗虫。还有一只种蜻蜓挂在植物上，这个季节的蜻蜓已非常少见。某种蝽的幼虫还在贪婪地啃食植物叶片。正是因为野生环境的保留，它们才得以出现在城市的繁华地带。
圭塘河沿岸最危险的动物是蛇。近几年新闻中频繁报道河岸出现银环蛇。这是一种毒性很大且攻击极具隐蔽性的蛇类。虽然它的出现预示了圭塘河生态体系的日益完整，但对于人类而言，它们依然是一种危险的存在。
潇湘晨报记者常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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