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上记载,"中秋"一词最早出现在《周礼》。拜月、祭月的习俗始于先秦,而赏月流行于魏晋,风靡于隋唐(唐玄宗修建赏月台),以节日的形式确立于宋。
中秋节让人们联想起很多,首先映入脑海的是月亮、团圆、月饼,随后是古代科幻肥皂剧的人物和剧情,如嫦娥、后羿、奔月、兔爷、嗑药......最后往往最后萦绕在脑海中的是月饼之大战、礼品之乱象、甜腻之烦恼。
月饼成为中秋节的代言人的历史并不悠久,但其在节日食品中的地位却十分狂躁,让人又爱又恨。其实至明代中秋节与月饼的联系才逐渐紧密。《明宫史》所载:“自初一起,即有卖月饼者。加以西瓜,互相馈送……至十五日,家家供月饼瓜果。候月上焚香后,即大肆饮啖,多竟夜始散席者。如有剩月饼,仍整收于干燥风凉之处,至岁暮合家分用之,曰团圆饼也。”
人们对月饼的移情别恋会呈现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态度转弯的丧心病狂,前一秒如胶似漆后一秒则冷若冰霜。在中秋节那晚刚一过,月饼便从祭神殿上跌落,成为下半年挥之不去、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旧味。大多数月饼的命运是躺在精美的包装里,满怀期盼地等待着欣赏他们的人们出现,来揭开他们的面纱,剖析出他们的满腹经纶,以分而食之达到生命的高潮,在消亡的片刻,升华着人们团圆的美好和甜蜜。现实却是残酷令人胆寒,大多数月饼慢慢脱离了作为食物本身的意义,随着人们习俗上的转变,月饼最终沦为改善人际关系的俗物。
一开始月饼是人们拜月祭月时的祭祀食品,其功能是供品为主,要比一般的点心制作更加精良,选材更加精细,味道更加突出。而且古时候民间完成祭祀仪式以后,供品是不能丢弃,要大家分而食之。因此月饼被打造出来的核心价值是作为供品对得起月亮,作为食品对得起胃肠。后来拜月习俗逐渐消失,月饼作为食品的地位凸显,圆圆的月饼象征着天上的圆月和人间的团圆,吃月饼成为中秋节的主要习俗之一。到现在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月饼高油、高糖的缺点暴露出来,吃月饼成为负担,于是月饼作为中秋期间亲友馈送的礼品属性逐渐提高。
然而互相馈赠的月饼被赋能太多,月饼被人们玩坏了,也玩烂了,甚至玩出圈了。现如今月饼的江湖门派众多,很多邪门异派大行其道。比如“土豪穷奢派”,以比阔斗富的初衷,不惜一切代价的整容、凹造型,表面刻画媚俗的如狐狸精一般,把所谓顶级食材一并植入腹中,鲍、参、翅、肚、鹅肝、鱼子酱等,无论搭配、味道如何只要稀有价高即可,穿金戴银傲娇的样子到处彰显着尊贵,那尊贵却是脱离了味道本身的低级趣味;“搞怪作妖派”,以无厘头为宗旨,馅料奇葩百出,面皮变幻莫测,口味无奇不有,什么螺蛳粉、辣条、韭菜鸡蛋、鱼香肉丝......这路子之野蛮让人瞠目结舌,好奇心驱动暗黑创新,“逗你玩”式的整蛊游戏;“加持辅助派”,秉承“买的人从来不吃,吃的人从来不买”的精神,专注除月饼以外的设计,包装要高大上、土豪金、倍儿有面子,搭台唱戏的主角是高级烟、酒、茶,甚至是金条、现钞,月饼是跑龙套的,有名无实,纯属于气氛组。这些没有建立在美味基础上的月饼,最终命运无非都是错过保质期带着油哈喇味被丢进垃圾桶。
旁门左道终究是昙花一现不会长久,世俗铜臭、光怪离奇永远不会成为经典。月饼的主流还是传统的苏、广、滇、京月饼,他们占据了市场大部分份额。
苏式月饼的最大特点是皮酥、色白,最著名鲜肉月饼称霸江浙沪很多年,“现烤现卖,现买现吃”为鲜肉月饼的赏味基本原则,鲜肉月饼一经回锅处理则真味尽失。皮酥得要掉渣,肉鲜得要有汁,融合得恰到好处全靠火候把握,过之则干,不过则肉不熟。老饕最喜欢鲜肉月饼的中间过渡层,肉汁锁在皮里会形成柔韧的口感,在舌头的充分搅拌中,油酥夹着肉香;
广式月饼特点是滋润、富足、皮薄、馅多,老舍总结广式月饼为“沉重而发甜”,其实多少有些偏见。广式月饼属于颜值控,天生薄皮小白脸,总是油头粉面精致妆容,即干净利落又时尚大气。而且为人表里如一,有话摆在明面上说,从不藏着掖着,面皮上规规矩矩表明身份,有黄没黄,是单是双一清二楚;
滇式月饼的代表就是云腿月饼,其特点是酥软、鲜香。其名声大噪想必与这一腿不无关系,此腿乃中国四大名腿之宣威火腿,宣威火腿属于火腿界的小清新,总带着芬芳不冲鼻的文艺范。不愿意与富二代的山珍海味混迹一锅,更愿意滋润在蜂蜜中与冰糖缠绵厮守,躲在朴实无华的饼皮中,散发着忧伤的古早香气,让冰糖甜得不再乖张,让酥皮油润而不腻;
比较遗憾的是京式月饼式微没落,清代和民国时期的致美斋、正明斋等一些老饽饽铺已然难寻踪迹,如今人们只能从文字中咀嚼北京传统月饼的滋味了。据老先生回忆,北京的传统月饼有自来红、自来白、酥皮、提浆等,过去制作十分讲究。自来红的馅料为枣泥、白糖加冰糖和桃仁等,烤色较深,凸面上有一个黑红色的圆圈,上有孔,像针扎出来的;自来白为什锦馅,有枣泥、澄沙、咸瓤、豌豆、山楂、青梅等,皮子是用精白面制作的,烤色较浅。现如今只有北迁的南货老字号稻香村继续制作和销售自来红和自来白,但受广式和苏式月饼的影响,自来红与自来白也变得软玉温香了起来,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好吃的月饼一定能安抚曾被荣华富贵忽悠的肠胃,刺激着人情世故纯洁的味觉,让节日的假大空回归到本真的夙愿上来。
曾有人说:“打开生命的大锅,回忆的味道总是会袅袅溢出”。说得很是在理,最近几年,每到中秋节就想起小时候父母职工食堂派发的月饼,就是那种老笑话里能把地砸出坑的月饼。谁都知道,记忆中的美味根本无法重现,回忆总是能把它美化,并且会被时间的滤镜成倍放大,时不时非常想念起他们的样子,回味着那油而不腻的老味道,怀念那坚硬不屈的印花厚皮,回想着那若隐若现的什锦馅芯,那些零零散散的食物记忆,能让你心灵上有一些特别的感动。许多事情就是这样,相见不如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