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谢宇的悲剧就是我们社会文化中最残缺的部分
一晃眼,居然过去五年多了。
2016年,看到吴谢宇的新闻,作为媒体从业者,对于“骨肉相残”的人间悲剧不能说司空见惯,也觉得见怪不怪了。
激情杀人吗?我当时甚至没多想。直到今天,案情的更多细节才展开,让我对此事有了深入了解。
看完整个庭审过程,令我无比震撼。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来评价:
“吴谢宇的悲剧就是我们社会文化中最残缺的部分,在一个破碎家庭中的极端呈现。”
昨晚看到武志红老师对吴谢宇的精神分析,令人醍醐灌顶。BTW,精神分析只是分析其动机,没有为犯人开脱的意思。
武志红老师认为,吴谢宇和自己的母亲是一种“共生绞杀”的病态关系,而这种病态导致吴谢宇只有通过杀死母亲,才能获得人格解放。
我尽量用通俗的语言来解释什么叫“共生绞杀”,首先引入几个概念:“本我”、“自我”和“超我”。
弗洛伊德认为人类一出生,就必然被环境所“规训”。我们从小在学校里接受教育,在家庭中被长辈管教,以便更好地融入这个社会。在这个过程中,人产生了“自我认知”。
我们出生先天就有各种基础的欲望,食欲、性欲、好逸恶劳,这些“天然习性”,构成了“本我”。
但是,你要融入社会,如果你只是随心所欲,就会成为一个废人。你要让自己满足社会在道德、才能上的期待,成为理想中的样子。这个理想中的自己,就是“超我”。
为啥叫“超我”,因为成为“人上人”的过程,往往和人的本能习性是相悖的。你想考上好大学,就要放弃娱乐时间;你想获得好身材,就要忌口和锻炼。
所以,“本我”和“超我”往往是逆向而行的,当你在做一件应该做,又不想做的事情时,那个矛盾的过程,就是两者在头脑中“打架”。
这个打架,然后妥协的过程,就会形成“自我”。你理想中的“超我”是北大毕业、年薪百万的CEO,而“本我”只想让你躺平。
可你既不愿意躺平,也受不了考北大的苦,于是你想了想,考个央财搞搞金融也不错。所以,“自我”是“本我”和“超我”的折中、是“神性”和“兽性”的结合、是社会期待和本能的妥协、是一个人与外界沟通后的自我定位。
一个人有了“自我”的时候,他才真正有了独立人格。很可惜,吴谢宇的“自我”完全没有形成。他的“超我”一直将“本我”牢牢压制,而后者最终以灾难的方式释放出来。
“自我”的缺失,是造成精神病的重要原因。“自我”是两种极端意识的妥协,没有这个东西,人就会因为两个互相打架的声音而疯狂,走向极端。
吴谢宇的前女友曾这样描述他:他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我在美国他每天早上八点会按时向我道早安,并且向我汇报这一天他的安排,即使我说他不必这么做。
他的同学们也描述,吴谢宇讲礼貌、高情商,和所有人的关系都相处的非常好,每逢过节都会送上单独的祝福。
更不用说吴谢宇在学习方面异常的自律性,可以说他的行为完全满足了社会的规范和期待。可结合后续他嫖娼、弑母的罪行,这一切又是如此矛盾。
其实不然,你所看到的“模范”吴谢宇,是他的“超我”,而那个完全释放兽性的吴谢宇,是他的“本我”,而他的“自我”还没有形成,大祸就闯下了。
武志红老师认为,吴谢宇的“超我”如此之强,以至于完全压制住“本我”,让其无法形成“自我”意识,而这个悲剧源于其家庭。
吴谢宇在很早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这时,母亲成了他的唯一依靠。而他的母亲,是一位有严重道德洁癖,且缺乏社交的人。她的同事说,吴母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但也从没有亲密的朋友。
母亲成为童年吴谢宇的一切,而吴谢宇,也成为了母亲的一切,悲剧从此开始。
吴谢宇的“超我”能完全压制住自己的“本我”,必然有强大的心理动力,这个动力源于吴谢宇的早年丧父。
庭审上,我记得吴谢宇哭的最激烈的一次,就是谈及自己死去的父亲,那已经是十几年的事。
父亲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俄狄浦斯情结”加重了他对父亲的愧疚感和对母亲的依恋感。让他宁可牺牲自己的一切自由意志,也要满足母亲的期待,和母亲建立一种牢不可破的“共生关系”。
而恰好,这也是吴谢宇母亲需要的。他们二人成为了彼此的一切,在意识层面牢牢绑定,两个人的意志,变成了一个人的意志。而相对弱势的吴谢宇,自然要“绞杀”掉自己的“本我”,完全接受母亲所赋予的“超我”。
吴谢宇对他的前女友也是如此,他希望完全将自己的“本我”杀死,接纳对方给他的期待,变成对方理想中的“超我”,这样两个声音就不会打架了。
武志红老师说,这种状态就叫“共生绞杀”。可是,人不可能真正杀死“自我”,本能刻在我们的DNA里。
于是乎,被压抑的“本我”,因为某些原因被释放。比如远离妈妈去上学、在外面见识了花花世界,长期被压抑,一旦宣泄就势不可挡。就像你为了高考三年没玩电脑游戏,毕业后只想天天通宵那个道理一样。
为什么吴谢宇在杀死妈妈后,做了那些别人根本想不到他会做的事(嫖娼、做夜店男郎、骗亲戚钱挥霍),就是压抑后的兽性释放。
说到这里也能解释为什么他会弑母了。因为他的脑海中有两个无法妥协,不停打架的声音,他忍受不了这种状态,而解决方法就是,杀死那个“超我”、那个期待。于是,他便做出了违背人伦的事。
纵观吴谢宇的成长之路,他所遇到的问题,是母亲的“亲情绑架”,使其完全无法形成自己的独立人格;以及过于畸形的社会期待,让其完全忽视了自己的个性形成。
我们不妨看看四周,“亲情绑架”简直不要太普遍。以“爱”之名,要求你听话,甚至长大成人后,父母的干预和期待都无处不在。一个前同事曾对我说,她不希望孩子太优秀,优秀了就会离她太远。
这种父母子女“强绑定”的理念在中国根深蒂固,因为“某些原因”,老人的养老主要依靠子女,尤其是独生子女家庭,父母往往有强烈的焦虑感。
经常有老人和我讲,国外的亲子关系非常冷淡。其实,他们只是独立的更早,而在这里,独立人格的重要性并没有得到重视。
社会期待也是畸形的,它总是过度将人“标准化”,而不是尊重人的个性和自由选择。如果你选择做一个“普通”的人,不光要忍受“人上人”文化的歧视,还要承受难熬的心理负担和物质匮乏。
你不得不削尖脑袋往上爬,因为身下没有一张“安全网”。在强大的压力之下,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尽力活成别人想要的样子。至于“自我”是什么,不会追问,也不敢追问。
记得上高中时,父母给了我巨大的期待。但我确实难以被驯化,有次考试我故意胡乱写,六门课拿了0分,光荣位列全校倒数第一。
但是,我当时居然有了一种“挣脱”的感觉,原来放下期待,才会发现它并没有那么不可割舍。那一天,我踏上了寻找“自我”之路,开始重新给自己定位。
那时,我才发现,原来很多期待都没那么重要。为什么我要牺牲健康每天熬夜到凌晨,然后6:30起来上学;为什么我要听老师的话,做他们安排的功课;甚至为什么我必须要学这些shit,只为拿个文凭,得牺牲这么多。
想通了这些,我坦然了。然后开始逃学,每天睡到自然醒,读喜欢的书。父母不乐意了就离家出走,在校外的时间比在校内多,毕业的时候连各科老师叫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兽性释放的差不多,觉得玩腻了,开始与环境主动妥协,认真学习。今天,没有人逼我,我自己每天会读5万字的书,因为这是发自内心的热爱。
一起的热爱,都是长期和自己沟通而去喜欢上一件事,不是强迫自己去满足什么狗屁期待的结果。
若果你被期待所压抑着,有条件且成本不高,不妨试着卸下这些“包袱”,好好审视一下自己,到底想活成什么样子。是不是那些期待都是对你而言不可放弃的。
人生苦短,自由价高。
关于作者
仝麟阁,95后前财经记者、投资公司董秘,发表文章累计超过70万字。百万级报道数篇、千万级报道《扒一扒武汉病毒所所长成功史》作者,人民大学经济系在职研究生,关注政治经济和社会问题,现居广州潜心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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