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英动物名称的国俗同义现象

摘自王德春、王建华《汉英动物名称的国俗同义现象》

大千世界纷繁多彩的民族文化和风俗民情，作为民族集体的思维成果而巩固在语言之中，经过长期的历史发展，经过千百代人的创造和积累，形成错综复杂、丰富多姿的词汇和语义体系。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反映民族文化意义的国俗词语及其国俗语义。所谓国俗语义，就是词语在实体指称意义的基础上添加的民族文化语义，两种语言中具有同一实体指称意义的词语，其国俗语义体系则有同有异。lamb除了实体指称意义外，还有“无辜”义，如称耶稣为“ the lamb of God”(上帝的羔羊)；“温顺、驯良”义，如 mild as a lamb(温顺的羔羊)；March comes in like a lion and goes out like a lamb(三月天气来时凶猛如狮，去时温和如羔羊)。汉语里的“羔羊”也有“无辜受害、温顺、温和”等语义，如“替罪羊”，“现在的小学生都不愿做‘五分加绵羊’的榜样”。但lamb还有“天真烂漫、容易上当”等为汉语词语“羔羊”所没有语义；而“羊”也有不为lamb所具有的语义，如“羊肠小道”、“小羊肚子”(表示量小)等所表示的“狭窄”“狭隘”“挂羊头卖狗肉”等所表示的“好东西”义，以及“老白羊”所表示的“智慧”义。两种语言的国俗语义同异并存。本文暂时“存异示同”，先对比汉英动物名称国俗语义的相同、相似部分，归纳出以下两种情况：1、同一动物名称具有相同或相似的国俗语义；2、不同动物名称具有相同或相似的国俗语义。

动物千姿百态，特征突出，常被用来描述有关人或物的某种品质、性格，使表达鲜明、形象生动。各民族人民对某些动物属性往往有共同的认识，从而对一些动物名称产生相似的联想，并产生国俗同义现象。汉语和英语里从动物的基本属性角度出发使用动物名称时，其国俗语义往往相同或相似，如，“狐狸”与fox(“狡猾”)等义，“鹦鵡”与 parrot(“模仿”)等义，以及“狼”与wolf(“凶残贪婪”)等义等。

先谈“狐狸”与fox。狐狸性诈，在汉语里“狐狸”一词常作“狡猾、多疑”的同义语。“狐媚”指女子用谄媚狡诈的手段迷惑人，此类女子就称为“狐狸精”。“狐狸变不了狸猫”，指狼狈狡猾的人不会变成老实的人；老奸巨滑的人也称为“老狐狸”。“狐狸再狡猾，也要露出尾巴”，“狐狸尾巴藏不了”，都表示狡猾归狡猾，终究会露出破绽，暴露相，因此，“狐狸再狡猾，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战国策・楚策》中讲了一个有关狐狸的故事：一天，老虎捉到了狐狸，要吃它。狐狸谎称是上天派来作百兽之王的，骗老虎随它到百兽面前去走遭。老虎和狐狸一块儿走，果然看到百兽纷纷避，就相信了狐狸谎言，中了诡计。这里，“狐假虎威”虽然表示仗别人的势力来欺压人”的意思，但故事本身却将狐狸的奸刁狡诈的特征揭示无遗。

英语fox也表示“诡计多端”义。如：

Hes as sly as a fox. You've got to watch him.(他狡猾如狐狸，你可要小心点。)

When the fox preaches， then take care of your geese.(狐狸说教，当心鹅儿被盗。)

When the fox says hes vegetarian， it＇s time for the hen to look out.(狐狸宣称自己吃素之日，正是母鸡提防之时。)

Don't trust that man. Hes a sly old fox.(不要想信那个人。他是只狡猾的老狐狸。)

The fox is known by his brush.(看尾巴就知是狐狸。)

这类用法，与汉语“狐狸”一词的用法极其相似，对动物属性的相同联想，产生了词语的共同国俗语义。

“狡猾”与“欺骗”密切相关，英语词语fox就具有“因性诈而欺骗”义。如 You can never fox me.(你[再诡计多端，花言巧语也]骗不了我。)形容词foxy就具“狡猾”义，He' s foxy即等于He' s as sly( or cunning) as a fox.因此，“狐狸”与fox具有共同的“狡猾”“诡计多端”等国俗语义。

再说“鹦鹉”与 parrot.“鹦鹉”与 parrot同指一种鸟。该鸟头部圆，上嘴大而呈钩状，下嘴短小。在汉语里，鹦鹉又称“八哥、八哥鸟”，通称“鹦哥”。由于鹦鹉善模仿，经过训练能模仿人的说话声音，常用来表示“人云亦云”等语义，如“鹦鹉学舌”，指拾人牙慧，没有自己的独立见解。“鹦鹉前头不敢言”，说的是因为有鹦鹉在眼前，不敢多说，怕其学舌泄露，这也是由于鹦鹉善模仿、能学舌的原故。英语里的 parrot，也表示“人云亦云”，“机械地重复”；描述人时表示“重复他人之言而常不解其义的人”。例如：It is certain that had he never lived， most of what is correct in their par rot learned knowledge would be absent.(当然，倘若没有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许多正确的知识，虽然都是些人云亦云的东西，也就不复存在了。)

You are no better than a parrot when you act the priest， Father de Bricassart!(德・布里卡撒特神父，当你成为教士后，并不比学舌的鹦鹉高明多少。)

He doesn't have an idea of his own. He just parrots what others say.(他没有自己的观点，只是鹦鹉学舌罢了。)

最后谈谈“狼”与wolf.狼是狗科食肉的哺乳动物，生性残暴而又贪婪，在英汉两种语言里，基本上都是从它的这一基本属性出发产生国俗语义的：以“狼”和wof来表示“残忍凶暴”，或“贪婪成性”。汉语里说某个人“狼心狗肺”，就等于说他心肠狠毒，忘恩负义；说某个人“有狼子野心”，就指此人如狼一样，毫无良心。英语里也有类似的用法，例如：

He's mad that trusts in the tameness of awolf，aboy＇ s love， ot a whore＇ s oath(人发了疯才相信豺狼的温顺，孩童的爱情，妓女的贞洁。)

To me he is a power-he is the primitive， the wild wolf， the striking rattlesnake， the sting ing centipede.(他对我有绝对的控制权，为所欲为一一他是个野蛮的土人，残忍的豺狼，咬噬着我的响尾蛇，针螫着我的蜈蚣。)

It is madness for a sheep to treat of peace with a wolf.(与狼讲和平，是羊发了疯。)

It is a foolish sheep that makes the wolf his confessor.(蠢羊也不向狼忏悔。)

汉语中有“如狼扑食”，“狼吞虎咽”等说法，形容吃东西象狼一样又猛又急。英语中也有类似表达法。例如：

You oughta see him wolf it down.(你应该看着他狼吞虎咽地把它吃下去。)

Pamela cut herself a piece of steak and ate it， not taking her eye off Victor Henry as he wolfed the food.(帕米拉切了一块牛排吃，在维克多・亨利吞咽着的时候，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他。)

英语里的wolf也有表示“饥饿”的语义。例如， keep the wolf from the door，即为“不再挨饿”义，如：I hope these little bits of gold I've brought down from the sky will help to keep the wolf from the door.(我希望我从天上带回来的这些金币，能使咱们不再挨饿。)

汉语的“色狼”比喻对女色贪婪的人；英语如 He has a face like an angel， but he＇ s really a terrible wolf.(他看上去像天使，其实是可怕的色狼。)汉语和英语都有表示“像狼那样贪得无厌”的说法，如“狼贪”，和 greedy as a wolf。

除了狐狸的“狡猾多疑”，鹦鹉的“人云亦云”，狼的“凶残贪婪”，以及绵羊的“温驯”等国俗语义外，在汉语和英语中，还有许多动物名称具有相同的国俗语义。如天鹅的优雅：汉语说“美若天鹅”，英语说 as grace as a swan(优雅若天鹅)。蛇的阴险：汉语说“美女蛇”，“毒如蛇蝎”；英语说 his serpent eye(如蛇般阴险的眼光)， a snake in the grass((草丛里的蛇；如蛇般险毒)。兔子的迅捷：汉语说“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兔子的腿，女人的嘴”(用子的腿快，比喻女人的嘴快)；英语说 as fast( or as rapid) as a hare(如兔一样快)。汉语里和英语里都用“母鸡”(hen)喻妻子，“公鸡”(cock)喻丈夫：汉语说“母鸡司晨家不兴”；英语说 It is a sad house where the hen crows louder than the cock(母鸡叫得比公鸡响的家庭，是个悲哀的家庭。)即丈夫怕妻子、妻子当权的家庭是不幸的。英语hen- pecked(被母鸡啄的)即指“妻管严”。诸如此类，说明了汉英两种语言中动物名称的国俗义具有相同或相似的性质。

除了由于共同的联想而产生相同的国俗语义外，有时又由于不同民族文化背景的差异，使同一动物名称在不同的语言中唤起不同的形象。因此，同一动物名称所具有的国俗语，在汉英两种语言中是不一定相同的。有时，不同的动物名称却又可以表达相同的国俗语义。本节试从表示“愚蠢”、“胆怯”、“威风”这三个语义的动物名称来加以分析。

1.表示“愚蠢”的动物名称。

汉语里表示“愚蠢”义的词语颇多，如“傻蛋、傻冒儿、傻瓜、傻气；愚笨、愚鲁、愚氓、愚拙、愚人、愚钝；蠢拙、蠢笨、蠢材、蠢货；笨货、笨人、笨蛋、笨拙”等一系列基本由“愚蠢傻笨”等四个词素为核心的词。而表示愚蠢的动物名称，常见的也有“猪、熊、驴”个。如“你真熊”，即说“你真笨”、“你真窝囊、没用”的意思。“看你这个熊样”中的“熊样”，以及“熊包”、“熊包蛋”，也说“你”无能，是个废物。“猪猡”、“蠢猪”、“蠢驴”都是“笨人”的意思。而在英语里，表示相应语义的除 donkey(或ass，驴)，pig(猪)之外，还有dog(狗)， cuckoo((杜鹃)，toad(蟾蜍)， goose(鹅)等动物名称。如：

donkey表示“愚蠢”义。

He's as stupid as a donkey.(他笨如蠢驴。)

Philip felt that Macalister looked upon him as rather a donkey.(菲利蒲觉得，麦利斯特把他看成一头十足的驴。)

Why did you put your finger in the fire， you silly donkey?(你这头蠢驴!为什么把手指伸到火里呢?)

ass表示“愚蠢”义。

One' s an ass to leave Paris.(谁离开巴黎，谁就是蠢驴。)

You ass! You stupid ass! How could you do such a thing like that?!(你这头驴!怎么会干出那种事儿来?)

The ass waggeth his ears.(驴子摇耳朵，傻瓜装聪明。)

ass还可用作动词，意为“像蠢驴那样傻干、胡闹”；

Don，t ass about with the television. You'll break it.(不要对电视机瞎捣鼓，你会把它搞坏的。)

Will you tell me why you behaved like such an ass， Robert?(你倒说说看，罗伯特，你为什么要这样瞎胡闹?)

goose表示“愚蠢”义。

Don＇ t be a goose.(不要当一头蠢鹅了。)

You＇ll grow up an affected littled goose if you don't take care.(你如果不小心，就会变成一个装腔作势的小呆鹅。)

It＇s a silly goose that comes to the foxs sermon.(最蠢的鹅也不会去听狐狸讲道。)

另外，英语中还用pig，toad， cuckoo，dog来表示“蠢人”或“做傻事”的意义。例如：

“ Pig，”she spat out at him viciously，her nostrils flaring in a look of savage disdain. (＂猪”，她恶毒地咒骂他，两只鼻孔张得大大的，露出极端蔑视的神情。)

They are wanting to get home again， the stupid toads!(这些笨哈蟆，这阵又想回家啦。)

Don't think he's a cuckoo. He's pretty smart indeed.(不要认为他是傻布谷，其实他精明得很。)

I've been fooling around and I'm a dog.(就怪我这个不成才的东西，像条蠢狗。)

2.表示“胆怯”的动物名称

表示“胆怯”语义，在汉语里常用的动物名称有“鼠”、“龟”和“兔”。如“胆小如鼠”；“缩

头乌龟”；“狼心兔子胆”。而在英语里，有 chicken(鸡)， sheep(羊)， rabbit(兔)， pigeon(鸽子)等名称。例释如下：

You re a chicken；that's why you won't climb the tree.(你胆小如鸡，才不敢爬树。)

You're all good guys；you are all chicken， and you're all yellow， but you're good guys.(你们都是好人，胆怯如鸡，不过都是好人。)

The cat turned chicken the moment Yossari an released him and fled from Hengry Joe igno miniously like a yellow dog.(尤索琳刚一松手，那猫就胆怯如鸡，象个卑鄙的家伙似的避开亨格利乔，可耻地逃走了。)

Somebody went sheepishly and called for Mrs Hall.(有人胆怯如羊地去叫霍尔太太了。)

Immediately Roger， who a minute before had seemed dignified——More than that，formidable- took on sheepish smile.(罗杰一分钟之前还是挺尊严的——岂止是尊严，简直是令人望而生畏一一刹那间，就象羊一样露出了怯儒的微笑。)

英语中还有 as timid as a rabbit(胆小如兔)， chicken- hearted， chicken- livered(胆小如鸡)， pigeon- hearted(胆小如鸽)等等表示“胆小”之义的表达法。

3.表示“威风”、“威猛”的动物名称

汉语里常用“虎”来比喻“勇猛威武”，如“虎虎有生气”，“九牛二虎之力”，“五虎上将”，“如猛虎下山”。“如虎添翼”指强大者得到好条件而更加强大。汉语里的“虎威”在英语里却不用 tiger(虎)，而用ion(狮)来表示，如 bold as aion(如狮子般勇猛)， majestic as a lion(如狮子般威风凛凛)。有时以“狮子”与“老鼠”对比，来象征强弱对照。如：

Though the enemy seems a mouse， we watch him like a lion.(敌人即使象老鼠，也要当作狮子防。)

A lion at home， a mouse abroad.(在家如狮，在外如鼠。)

另外， Better be the head of a dog than a tail of a lion(宁为犬首，不为狮尾)，Hares may pull dead lions by the beard(兔子可死狮之须)等语也从侧面表达了“(活)狮”的勇猛和威风。正因为英语词lion的这种国俗语义，在学术界有“威风”的人，也被称为lion，有如汉语的“执牛耳、泰斗”，如 In those days， he was a literary lion(他当年是文学界之狮。)；勇武大胆的英王查理一世被喻为lion- hearted(狮心)，史称“狮心査理王”；英国人还以lion为自己国家的象征。

汉英不同动物名称表达相同国俗语义，还广泛表现在如下表达法中。表示焦急不安的“象热锅上的蚂蚁”与 like a cat on hot bricks(如热砖上的猫)。还有“牛饮”与 drink like a fish(如鱼饮水)，“落汤鸡”与 wet as a drowned rat(湿如落水鼠)，“过牛马不如的生活”与 lead a dog's life(过狗般的生活)，“滑得象泥鳅”与 slippery as an eel(滑得象蟮鱼)，“犟牛”与stubborn as a mule(如骡子般犟)，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我们简略地探讨了汉英同一动物名称和不同动物名称的国俗同义现象。这种探讨对第二语言教学和翻译有现实的指导意义；对跨文化言语交际更有参考价值。国俗同义现象的研究对外语教学的翻译的现实意义，主要体现在有助于准确理解、恰当表达，避免误解误译上。例如：英语词 magpie与汉语词“喜鹊”同指一种鸟，但它们的国俗语义不同。“喜鹊”具有“欢乐、好运、吉利、喜事”类国俗语义。如“喜鹊报喜”，“门前喜鹊叫，必有贵客到”；英语词 magpie的国俗语义是“碎嘴子；爱唠叨的人”，与汉语的“麻雀”相似。不了解这语义关系，就很难理解诸如“ He was so fond of talking that his comrades nicknamed him'magpie＇”的句子：为什么喜欢说话，却号称 magpie(喜鹊)？如果将此句直译为“他如此喜欢说话，同伴们就给他起了个“喜鹊外号”，那么，信息传递就会出现偏差，而导致误解。鉴于 magpie与“麻雀”的国俗语义相似，我们不妨译为：“他喜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同伴们管他叫‘麻雀’。”

英语的 dog eat dog与汉语的“狗咬狗”可谓是形似之至，但意义不同。“狗咬狗”指坏人之间的相互倾轧争斗。而 dog eat dog是残酷“竞争”；它可以用来指企业之间的竞争、体育竞赛，乃至社会生活中各方面的激烈竞争。如，“ You need a strong character to survive the dog-eat-dog of big business”(要在大企业的激烈无情的竞争中求得生存，就得有坚强的性格)。

英语的 old dog与汉语的“老狗”的国俗语义也不同。汉语的“老狗”是骂人话，而英语的 old dog，往往指“年事已高的人”，或“经验丰富的人”(相当于“老手”)。例如：You cannot teach an old dog new tricks(老狗难学新东西)，指老人不易学会新东西。An old dog cannot alter his way of barking(老狗难改常吠声)，指上了年纪的人难改既定习惯。An old dog barks not in vain(老狗叫，是忠告)，指经验丰富的人所说的话，是十分中肯的，类似于汉语的“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中的“老人言”。因为国俗语义不同，在话语翻译时，不能把 old dog直译为“老狗”。但是，我国译界却有人将“ An old dog like him never barks in vain. Whenever he barks， he always has some wise counsel worth listening to.”译成“象他这样的老狗是从来不会乱叫的。一叫他总有高见值得一听”。这种译法，显然忽略了两种语言中动物名称的不同国俗语义。这句话不如改译为：“象他这样的行家里手，从来不会随便发表意见。一旦发表，总有高见值得一听”。这样理解话语，才能避免跨文化交流中的信息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