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新冠肺炎疫情将超大型城市数字化转型这一重要议题引入“快速道”。
作为面向未来塑造城市核心竞争力的关键之举，数字化转型在医疗领域将有怎样的展现？以数据为基础的精准医疗前瞻景象又是如何？近日，中国卫生信息学会健康医疗大数据基层应用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上海市医改办原副主任许速接受本报记者专访，解读数字化转型在医疗领域的拓展、延伸与蜕变。
20年前，许速作为闵行区医改领头人，探索了一系列基于信息化的社区卫生服务改革，成就上海社区卫生改革的雏形和样板。
20年后，作为颇具前瞻眼光的改革者，基于对大数据时代规律的洞察与探索，他又提出一个大胆设想：数字化转型迟早会对所有行业与职业带来影响，无一例外。未来，家庭医生供需服务或许也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找到更优解答。
上观新闻：大数据时代下，“互联网+医疗”概念非常火，这一时代新事物的发展背景是什么？
许速：任何一种转型都具有时代特征。如今我们已步入大数据时代，社会发展方式、政府治理方式、健康管理方式都面临很大变革。数字化转型意味着政府的治理从过去的行政指令型转变为标准导向型，转变为政府基于大数据建立度量衡体系，出台治理标准，进行管理和资源配置。
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我们认识并掌握大数据时代的特征和规律，思考如何基于客观世界来建立对应于客观世界的虚拟世界，并通过数据还原来解释客观世界规律。这就是“数字孪生”理论的精髓，也是数字化转型的基础。
我国医疗卫生行业长期面临医疗供需矛盾日益突出、就医过程效率不高、医疗资源分配不均、医疗支出居高不下、医务人员长期超负荷工作、难以满足患者个性化需求等矛盾。数字化转型旨在缓解这些矛盾。当我们建立了自己的度量衡，获取足够多的数据，就可以揭示客观世界的规律，获得包括健康管理流程、医保支付方式、慢性病管理流程等方面的高效方式。
上观新闻：在社会治理的各方面数字化转型过程中，作为公共产品供给的医疗是否是很好的切入口？
许速：应该说，数字化转型对任何行业、任何方面都适用。互联网改变了生产力，调整了生产关系，并使之更适应社会需求，确保从资本到产品的转化效率最高。
当下人们几乎离不开的外卖小哥、网约车司机等，都是数字化转型带来的新工种。过去依靠机构管理、平台管理，政府投入资金却未必能通过生产力转换为老百姓真正获得的产品。但我们看到，这些新工种在互联网管理方式下，受到技术层面的驱动，极大提高了生产力。他们受到顾客的好评与差评构成价值评价约束，体现了互联网深刻的理论基础和含义。
在医疗领域，家庭医生的供需问题或许也能通过这一方式找到更优解答。不妨想象这样一个场景：政府提供专项经费给平台，家庭医生会像外卖小哥一样，基于一个平台来接单，再像外卖配送一样把医疗和健康管理服务送上门，会是什么样？
上观新闻：在信息公开透明的情况下，人们的需求或许能得到更好满足。
许速：但值得注意的是，涉及公共产品供给时，不应该过于看重互联网形式，而要聚焦转型本身。如果只是把现有内容和服务简单地搬到网上，而不利用互联网的优势调整传统管理方式，平衡家庭医生与病人、社区之间的各种管理，便还是无法建立一个良好的互联网管理生态。
去年疫情暴发之初，上海首家互联网医院———徐汇区中心医院诞生。此后，多家互联网医院接踵而至。
医疗作为技术和人文相结合的学科，当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是否会出现颠覆性变革？许速从医学发展史角度切入：医学已从古罗马时代的经验医学发展到现代的循证医学，而当下我们正见证历史，迈入数据引领的精准医学。
上观新闻：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全国多地互联网医院相继诞生。纵观医学发展历史，互联网医疗的“入场”将会扮演怎样的角色？
许速：大家应该有所体会，防疫过程中数据无处不在，尤其是流调、管理等多个重要环节发挥着重要作用。数字化转型而成的数据工具，能实时输入、监控人员流动轨迹，基于轨迹分析危险因素，可帮助决策者及时采取控制手段，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
毋庸置疑，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客观上对互联网医疗政策的加速成熟起到催化作用。未来互联网医疗政策的进一步细化，有望催生更丰富的商业模式。
其实，我国在2018年前便对互联网医疗的态度由谨慎到逐步开放，以此推动建设远程诊疗、医联体、分级诊疗为主，逐步放开第三方机构参与互联网医疗服务。2018年后，互联网医疗发展路径逐渐清晰，互联网医疗纲领性文件及互联网诊疗、互联网医院、远程医疗三个配套文件相继发布，进一步明确了互联网医疗收费问题。
建立互联网医院，初衷是解决医疗专家资源稀缺的问题。医疗行业很特殊，疾病是个性化的，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人类对疾病的诊疗方式越来越先进，结果越来越精确。古罗马和中世纪时期，人类还处于经验医学阶段，没有设备只能根据表观来判断。此后，听诊器、显微镜、X光机等医疗仪器应运而生，医生可以通过听声、看图等方式来判断疾病，进入循证医学阶段。
今天，我们随着技术的发展已进入“以数据为基础”的精准医学阶段。拍摄CT、基因检测等手段都是通过数据来分析病情。也正因此，过去的一个诊断如今可以细分成几十个不同的分类，用几十种不同的方式去治疗。
日后，随着数据采集和数据分析的日益成熟，人们对疾病的认识也将越来越深刻，医学诊疗将会越来越接近医学的本质，优质资源将得到更好的配置，医疗管理也将发生更大的变革。
上观新闻：目前看来，互联网医院是否已解决了病人传统诊疗中遇到的实际问题？又突破了哪些固有的政策瓶颈？
许速：我们统计下来，病人从互联网医院里获得的最大益处就是配药，这也是病人的刚需。互联网加持下，病人和家属可以免去时不时的奔波，转由网络直接配送到家。
一般来说，配药需有明确诊断，病人必须在实体医疗机构明确诊断为某种或某几种常见病、慢性病，配药单上要有医生电子签名，配送服务则由医疗机构药品经营企业委托符合条件的第三方机构配送。医药和互联网的融合，有效缩短了药品流通产业链，从本质上降低了企业销售成本，从而降低药品售价，减轻患者的医疗负担。
我们不能僵化地理解政策，而要灵活利用互联网，解决政策瓶颈。我举个例子：不同级别用药有不同的分类目录，社区用药目录和国家用药目录有所出入。要让病人在社区得到稳定救治，一定要满足药品需求，换言之，就是要满足分级诊疗的需求。
互联网医疗推出的“延伸处方”，便发挥了这一作用。确定好延伸处方后，社区医生可以开出原先不能在社区开出的药物，再通过物流直接配送到患者手里，这就突破了政策的局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