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芬奇第一次北上米兰，投靠与他同龄的“米兰公爵”——卢多维科·斯福尔扎时，是公元1482年，他俩都刚好三十出头，风华正茂。
意大利另一个全新的政治时代及艺术盛期，即将在这两人手上开启，前者流芳百世，后者声名狼藉。
《抱银鼠的女子》(The Lady with an Ermine)，1489年-1490年
壹 米兰的前世
1472年，佛罗伦萨画家行会的“红簿子”上新增了一位20岁年轻人的名字——列奥纳多，这个年轻人出生于附近的芬奇镇，按照意大利人取名的习惯，他的姓名中包括了父亲的名字，以及他的出生地——da Vinci——“来自芬奇镇”。
按照当前汉语的表述习惯，以下我们将这位全名为 Leonardo di ser Piero da Vinci 的人称作达芬奇。
比波提切利小7岁的达芬奇，在成为了一名正式的职业画家后，依然在老师韦罗基奥的作坊中工作，直到4年后离开，8年后方才开设了自己独立的工作室。
学徒生涯结束后，他也一度受邀进入美第奇家族的宫廷中，但不像波提切利那样投入一个宫廷画师的角色中，也没有融入这个家族的圈子里。
洛伦佐应是很关心这位天赋过人的青年，当米兰公爵希望找一位艺术家为他父亲雕塑一尊骑马像，就像韦罗基奥为威尼斯所作的《巴托罗米奥·科莱奥尼骑马像》那样，洛伦佐向他推荐了韦罗基奥的学生——达芬奇，而且还为公爵送去了一件这位学生制作的马头形状的银质竖琴。
就这样，达芬奇在1482年来到了米兰发展。
达芬奇为斯福尔扎家族纪念碑而作的设计手稿
如今的米兰依然是享誉全球的艺术、时尚之都。在意大利历史上，其地位并不比罗马、威尼斯以及佛罗伦萨逊色。
你应该还记得正是在这里，罗马帝国皇帝君士坦丁一世与东部奥古斯都李基尼乌斯，在公元313年联合颁发了宽容基督教的赦令，史称《米兰赦令》，这意味着基督教正式合法化，以宣扬基督教教义为核心的美学思想，以及绘画、雕塑、音乐、建筑便构成了此后一千多年西方艺术史的主要内容。
米兰一直是仅次于罗马教廷的天主教重镇，公元4世纪罗马皇帝狄奥多西一世时，曾将这里作为西罗马帝国的首都。公元8世纪，这里曾经被查理曼大帝短暂征服，直到10世纪末，才又回到了意大利人的手中。
据说米兰的发音来自于古代蛮族——凯尔特人的使用的Mid-lan，意思是“平原的中心”。从地理位置上观察，这座位于阿尔卑斯山南麓的城市，与东边毗邻亚德里亚湾的威尼斯、南方的佛罗伦萨，正好构成一个等边三角形。
这样的地理位置和历史背景，让米兰一直有着统一意大利北部的雄心壮志，由于其在政治、商业方面的扩张与威尼斯、佛罗伦萨之间不断产生矛盾与竞争，这种激烈冲突也不时被演变为战争。
十四世纪中叶，维斯孔蒂担任米兰执政官时，就曾大举入侵佛罗伦萨；一个世纪后，双方打架的频次也越来越频繁，这些战争除了本地的骑士们参与外，主要作战力量来自于招募的雇佣军。
《安吉里之战草图》原作消失 约1503年
达芬奇在佛罗伦萨曾留下一幅巨作《安吉里之战》，正是反映了1440年6月，米兰公国与以佛罗伦萨共和国为首的联盟之间的一次战役，双方在安吉里（Anghiari）附近陈兵布阵，意大利联盟的军队包括有教皇军、威尼斯和佛罗伦萨的武装骑士，尽管米兰军队在数量上占据优势，但最终受到阻击而被击溃。（有关这幅神秘的作品，我将在此后为大家详细介绍）
贰 “米兰公爵”卢多维科·斯福尔扎
当三十岁的达芬奇应邀来到米兰时，卢多维科·斯福尔扎（Ludovico Sforza 1452—1508年）已经全面掌控了米兰的政权。
斯福尔扎家族的血统并非根正苗红，卢多维科的父亲——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Francesco Sforza 1401—1466年）出生行伍，本是一个雇佣兵指挥官。作为乙方，他带着自己的队伍受雇于意大利各个城市，为甲方打架。
在达芬奇所描绘的《安吉里之战》发生那段时间，这个家族的开创者弗朗切斯科正忙于自己的业务，他所接受订单的甲方不仅来自佛罗伦萨，也包括威尼斯和米兰。
《安吉里之战》局部 （原作消失）
达芬奇为《安吉里之战》所作的素描稿1
达芬奇为《安吉里之战》所作的素描稿2
达芬奇为《安吉里之战》中骑兵营所做的素描草图
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很幸运，他娶了当时米兰公爵的女儿，继而得以迈入米兰的贵族圈子。1447年，当时的米兰公爵去世后，没有留下男性子嗣，米兰宣布成立共和国。三年后，米兰议会任命弗朗切斯科为米兰公爵。
他的公爵身份日后也逐渐被其他各国承认，但一直没有获得神圣罗马帝国的正式授权。
也因此斯福尔扎家族的爵位，一直令人质疑。而卢多维科的继位，也显得不那么光彩。
卢多维科是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的次子，1466年弗朗切斯科去世后，由长兄加莱亚佐·马里亚·斯福尔扎（1466年-1476年在位）继任“米兰公爵”。十年后这位长兄遇害身亡，按顺序应该由其7岁的儿子继承爵位，但卢多维科采取了各种手段从这位侄子和摄政的嫂子手中夺取了米兰摄政权。
达·芬奇应邀来到米兰之际，这位卢多维科俨然是米兰的“一把手”，不过他正式成为具有合法地位的“米兰公爵”，要再过十年之后——1494年，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一世才正式授予卢多维科·斯福尔扎米兰公爵的封号。
叁 米兰的软实力
掌握政权的卢多维科开始尝试提高米兰的软实力，他效仿南方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族们擅长的做法，在宫廷中网络了当时一批出色的艺术家、诗人和音乐家。
卢多维科对艺术家们相当的尊重，这种传统来自于他的兄长——加莱亚佐，早在他的统治时期，米兰就云集了众多的诗人、音乐家和学者。加莱亚佐花费重金从法国、荷兰等地请来出色的乐手和唱诗班歌手，其中包括大名鼎鼎的法国音乐家若斯坎·德·普雷（Josquin des Prez）。
在音乐史上，若斯坎总结了15世纪弥撒曲的各种风格，也为下一世纪弥撒曲的发展拓宽了道路，被后人称为是“在迷离的历史中第一位个性完满的作曲家。”
当1482年，达·芬奇刚到米兰不久就获得了卢多维科的青睐。虽然此前他在给卢多维科写的自荐信中，表示自己具有设计桥梁、工程器械、战车和舰船方面的军事才能，但在音乐高手如云的米兰，他首先以自己音乐方面的才华征服了米兰。
收藏于米兰安波罗修美术馆（Biblioteca Ambrosiana 这家美术馆位于米兰安布洛其亚图书馆内，还藏有达芬奇的《大西洋古抄本》）这幅《男子肖像》，大约创作于1485年。有关这位画中人的身份，有人认为是当时米兰一位贵族，但艺术史家们从他手中的乐谱、修长的手指等推断他是一位与达·芬奇共事宫廷音乐家。
音乐家肖像 1485-88年
达·芬奇与卢多维科的亲密关系，更体现在这幅《抱银鼠的女子》肖像画中。如今收藏于波兰南部城市克拉科夫（Krakow）国家美术馆，尺幅为长54.7厘米,宽40.3厘米。
这幅画作也被一些资料介绍为《抱貂的女子》，我查了下资料，女士怀中所抱的宠物应该是白鼬（Ermine），在动物学分类上是不同的种属，所以叫银鼠——鼬科中最小的一种哺乳动物——相对准确些。
这幅《抱银鼠的女子》，大约完成于1489-90年，是达·芬奇为这位卢多维科的情人之一——美丽的切西利亚·加莱拉尼（Cecilia Gallerani）所绘。
《抱银鼠的女子》细部1
《抱银鼠的女子》细部2
当时加莱拉尼大约十七岁，几年后，她为卢多维科生下一个男孩，但受到卢多维科妻子的嫉恨，卢多维科不得已最终让她下嫁了一位伯爵。
这幅画作虽然收藏于波兰克拉科夫国家美术馆，但此前相当长一段时期，她的实际拥有者是欧洲贵族恰尔托雷斯基（Czartoryska）的家族基金会，几年前由波兰国家文化部出面对其进行了收购。
看到这幅画作，人们总会不自觉地用她与《蒙娜丽莎》做一番比较，后者完成的时间要晚十多年，达芬奇的技法已经非常成熟。而这幅画作中的加莱拉尼也同样令人动容。
《蒙娜丽莎》1503-05年
她并不像蒙娜丽莎那样正面看着观众，而是侧脸向右，仿佛与画幅外边的人呼应。她手中所抱的银鼠，注意力正被画幅右下方的什么东西所吸引。这样两种不同的动作，让画面显得动态十足，充满韵律，而且，这样的安排并没有影响加莱拉尼本身温柔、端庄的气质。
尽管这幅画作的颜色被后人所修复过，但从加莱拉尼的头部、手部以及银鼠的头部、身躯看，都依然展示了达芬奇对于解剖的精准理解，以及对于光线的高超处理技法。
与这幅《抱银鼠的女子》在发饰、衣着类似的肖像，是达芬奇大约在三年后完成的《美丽的费隆妮叶夫人》 (La Belle Ferroniere)，如今收藏于巴黎卢浮宫。这幅画在核桃木板上的油画，尺幅为高63厘米、宽45厘米。相比前者，一些朋友不太喜欢这位费隆妮叶夫人，因为她的眼神显得太冷峻，没有加莱拉尼那么温柔。
《美丽的费隆妮叶夫人》 (La Belle Ferroniere) 1490-95年
至于这位费隆妮叶夫人的身份，有不同的两种说法，其一是法王弗朗索瓦一世的恋人，人称斑斓的Ferroniere；其二也是当时卢多维科的情人之一——克里维利，她头上戴的饰物被称为ferroniere，这位情人与卢多维科亲近是在1496年前后。
而若是仔细观察，我们能够发现这两位女子的嘴角，都挂着一种神秘、淡淡的浅笑。
正是这种浅浅的笑，让达芬奇笔下的女子们显得神秘莫测。
如果用他的师兄波提切利笔下的女性与之做比，波提切利的人物肖像中除了忧郁还是忧郁，而达芬奇的肖像中除了神秘还是神秘。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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