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蔡志忠:我过了普通人的十辈子

2020年11月17日,一则新闻在文化圈引起轰动:嵩山少林寺在藏经阁为72岁的漫画大师蔡志忠举行剃度仪式,少林寺方丈释永信亲自为他剃度并取名“释延一”。但了解蔡志忠的人却说,无论是他简朴到极致的生活方式,还是他数十年一以贯之的创作主题,都说明他早已与佛结缘,剃度只是顺其自然的举动。而这一举动,也为他精彩的艺术人生增添了新的传奇。
他的人生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从15岁退学离家,独自闯荡台北,到晚年“落发”少林寺,无怪乎他对自己的评价是“我过了普通人的十辈子”。
孩童时就找到了人生方向
蔡志忠1948年出生于台湾省彰化县花坛乡,父亲是一个乡下知识分子,酷爱读书和书法。日据时期家庭贫困,父亲每天中午顶着大太阳,以砖为纸、以水为墨苦练书法,砖头一面写满了就翻到另一面写,很快就能晒干重新写,这给蔡志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父亲的钢笔字遒劲有力,很快闻名十里八乡,每逢过年过节有很多乡邻过来求字,他也乐在其中。
然而,当时乡下医疗资源十分匮乏,在蔡志忠之前,家里已经先后有几个孩子因为各种原因夭折,这令父母备受折磨。等蔡志忠出生后,父母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希望他平安无事地长大,其他方面并没有提太高的要求,这给了他很大的自主空间。父亲常把“有本事,生了事;无本事,省了事”挂在嘴边,并不逼迫他学习书法。这种宽容的家庭氛围,奠定了蔡志忠自由自在的个性,使他做事更加遵从自己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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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志忠工作照
打小时候起,蔡志忠就很喜欢看书。父亲每天都要喝米酒,每个月,蔡志忠都要去小商店帮父亲买酒,能借机从中攒一些零花钱,然后去书店买来各种小人书,躲在父亲的书桌下面,一边看书一边思考。
蔡志忠第一次尝试做画,是在三四岁时。父亲的书柜顶上放着些写书法的瓶瓶罐罐,蔡志忠拿起一瓶红墨汁,以白墙为画布,画了一个有着大脑袋、大圆圈身体的小人。蔡志忠人生中的“第一幅作品”就这样在墙上留了几十年,颜色也慢慢褪变,直到他40多岁时准备用相机拍下来作为留念,却遗憾地发现墙已经被重新粉刷过了。
当时,父亲发现墙上的涂鸦后十分生气,曾一度提着棍子要打他,但也发现了儿子对绘画的爱好,于是给他买了一块小黑板。这块黑板与现在常见的黑板材质不同,底面是一片磨平的灰色石板,四周再镶上木边,画笔也是一截石头,可以在上面画出白色的图案,画后再用抹布擦掉。蔡志忠对这块黑板爱不释手,天天在上面涂涂抹抹,勾画出各种各样的图案。
有一天,父亲问蔡志忠和其他几个孩子,他们长大了以后想要做什么。别的小朋友都说要做总统、做警察,只有蔡志忠回答是画招牌。后来蔡志忠回忆说:“我从三岁半就开始对人生进行思考,四岁的时候,我决定以后要去做一名画家,要画画一辈子。我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画画,做自己拿手的事情、喜欢的事情,才会有大成就。”
上小学后,蔡志忠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心,只要一看到老师就会提问:为什么玩水手指会变皱?为什么光的速度在空气里比在水里快?……老师一时间也回答不出来,只能说“明天我再告诉你答案”。后来他统计了一下,老师一共欠他23个问题的答案。那时,他经常看《漫画大王》《漫画周刊》,对漫画的兴趣也更加浓厚。
后来,蔡志忠考上了彰化中学读初中。学校因为改造,只上半天学,剩下的半天,他常常泡在漫画店里,购买当时流行的《诸葛四郎大战魔鬼党》《小侠龙卷风》等书,很快便对这些漫画“走火入魔”,甚至上课时都照着漫画书,在课本的空白处模仿。在同学的鼓励下,蔡志忠开始尝试向台北的出版社投稿,在漫画的世界里越浸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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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岁辍学,只身闯荡台北
15岁那年暑假,蔡志忠接到台北一家刚成立的漫画社邀请,专职创作漫画。一时间他欣喜若狂,但又有一些担心,毕竟画画是别人眼中“不务正业”的举动,父亲会同意自己辍学吗?
那晚,他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到与往常一样躺在藤椅上看报纸的父亲身后,对他说,自己明天要去台北画漫画。父亲头也没抬,只问了一句:“有工作了吗?”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只回了四个字:“那就去吧!”就这样,父子间短短十几秒的对话,决定了蔡志忠一生的发展方向。
多年后,蔡志忠参加台湾“十大杰出青年”颁奖典礼,特意邀请父亲出席。他致辞时这样说道:“我特别要感谢我的父亲,因为他没有逼我继续上学,没有叫我去上补习班、电脑班,也没有将他一生未完成的愿望,要我去替他完成,因而才使我有机会画漫画。”
那年夏天,蔡志忠带着200元台币和一只大皮箱,只身来到台北。漫画社老板看到他,感到很惊讶,没想到那些成熟的画作,竟出自于这么一个稚嫩的少年。从小独立的蔡志忠,很快就适应了在陌生城市的生活。领到第一个月的薪水之后,他全部寄给了父亲,并附上一封信:“我现在每天不断地画漫画,希望能够一直进步。我不仅要做全乡最好的漫画家、全彰化最好的、全台湾最好的、全中国最好的,我还要做全亚洲最好的漫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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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志忠早期漫画作品:老夫子
工作仅3个月后,一场台风令所有画稿都泡水损坏,几乎毁掉了这家小公司。无奈之下,蔡志忠跳槽到了当时全台最大的漫画社——文昌出版社。在那儿,他画了4年,出版了200多部连环漫画,每个月能拿到近万元台币的丰厚报酬,这是他父亲收入的好几倍。但他也慢慢感到索然无味,因为漫画社跟随社会潮流,画的都是市井武侠小说,很多还是抄袭日本的漫画书,缺少创意和内涵。他还接到了同窗好友的信,对方直言不讳地说:“你画的武侠漫画,大多是胡思乱想的东西。如果这样,你还用去台北干嘛,不如留在家乡算了!”
后来,台湾当局文化部门加强了对漫画图书出版的审查,书稿报审常常几个月都批不下来,风行一时的漫画潮迅速回落。正当苦恼之际,20岁的蔡志忠接到了参军入伍的通知。经过基础训练,他被分配到基层部队担任卫兵。一想到以后的生活就是站岗、敬礼、打扫卫生,没有多少时间再写写画画了,蔡志忠就感到苦恼。于是,他利用每周四士兵休息日,先后跑到台军空军总部、军方杂志社等地毛遂自荐,但都被拒之门外。
眼看就要到分配下连的日期了,他找到台军空军炮兵司令部宣传处,人家推辞说不缺人,让他去后勤处试试。几乎绝望的蔡志忠找到了后勤处,不曾想人家看上了他的画画功底,调他过来画工程图。就这样,柳暗花明又一村,当兵的3年蔡志忠不但学会了画工程图,一有时间他还继续画漫画,并自修了美术专业课程。
退役后,蔡志忠决心彻底告别武侠漫画,立志加入台湾当时最有名的电视制作公司光启社,走一条新的职业道路。恰巧,光启社发布了一条招聘广告,条件是“服完兵役,美术设计相关专业科班出身,两年以上电视节目的工作经验”。按理说,蔡志忠学历不过关,在电视制作方面的经验也为零。但他却不以为意,急学了美术设计制作,带着自己的作品找到了有“台湾电视之父”之称的社长鲍立德,对方很赏识他,没有录取另外29名科班出身的应聘者,只录取了他这个连文凭都没有的人。
在电视文化兴起初期,光启社的所有员工都是一起边干边学,在这里,蔡志忠学会了设计制作电视节目片头。一次,在公司地下室找文件时,他无意中发现了一部已久无人用的动画摄影台,这激发了他学习制作动画电影的兴趣。
他向鲍立德提出自学使用这部机器,还请鲍在美国出差时带回迪士尼动画《小鹿斑比》《动物足球大赛》的胶片。拿到这些电影胶片,蔡志忠把它们用投影仪投到墙上,一格画面就临摹一张,一点点熟悉动画电影的技巧:一张动画要拍成几格、怎么做分镜、怎么表现细微的动作……这个过程必须非常细致,有时一个细微的动作有差错就得重新画。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在思考琢磨,有时不知不觉就画到了天亮。
用了大概3个月的时间,把两部电影分解成3000张动画原稿,蔡志忠掌握了拍摄动画电影的方法。后来,他离开了光启社,创立远东卡通公司,专门创作动画电影。1981年,公司推出《七彩卡通老夫子》,结果一炮而红,创造了7350万台币的票房纪录,在很长时间内都占据着台湾票房排行榜第一的位置,还获得了金马奖。后来,蔡志忠又趁热打铁制作了《乌龙院》等电影,但未能再现《老夫子》的辉煌。
创作不能一味讨好读者
1983年,蔡志忠开始在报纸杂志发表四格漫画,同样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等到1984年时,年仅36岁的他已经拥有860万台币的存款以及3栋“相当好”的房子。别人眼中的成功,蔡志忠却觉得“鸡肋”,因为常常要一天完成七八个广告案,手头的活一个接着一个,永远也干不完。有时疲劳一天回到家中,蔡志忠就反问自己:“我自己这么拼命,赚这些钱,到底是为了什么?”
后来他想明白了:“用时间换钱,到头来一定是个亏本生意。从此我的生命不‘零售’,要将整个后半生‘批发’给自己。我不再切割任何生命去换取财富,只做自己乐在其中的事情。”也许用现在的语境来理解,他是在实现“财务自由”后,开始了“创作自由”。他关停了公司,前往漫画文化兴盛的日本学习取经,在那里一待就是4年时间。
蔡志忠出行有一个习惯,每次都要带上几本书供临睡前阅读。有一次,他睡前刚好在看《庄子》,没想到越看越兴奋,觉得自己的很多想法与庄子不谋而合。他感到,《庄子》是第一本把那么有深度的哲学通过故事来表达的书,它不是教条式的。既然这样,能不能试着用漫画的形式来表达这些思想呢?激动之下,他翻身而起,一会儿就画出了几幅草图。经过一段时间的创作,蔡志忠完成了《庄子说》画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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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志忠漫画经典作品:庄子说
《庄子说》是蔡志忠本人最喜欢的作品之一,画作中圆润幼滑的线条让人感觉特别舒服,庄子原话的演绎被他拿捏得恰到好处,里面诙谐幽默的人物形象也让人忍俊不禁。
他信心满满地把画稿投给一家漫画出版社,很快就接到了编辑面谈的邀请。见面之后,编辑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然后说:“你的绘画功底不错,但是庄子是很哲学的,你用漫画来画,会让读者觉得你是在亵渎传统艺术。我建议你能不能换一个比较轻松的主题,这样大众也容易接受。”编辑认为,作者太个性化表达的作品很难有销量,注定无法给出版社带来效益。
蔡志忠不认同编辑的观点,气愤地说:“对我而言,创作要全力以赴,也要有自己的思想,讨好读者不一定是最好的。”说完,他拿起画稿就转身离开了。让这位编辑大出意外的是,《庄子说》后来被日本知名漫画社“讲谈社”看中并出版发行。1987年8月,《庄子说》面市,销量突破百万册,在台湾颇具权威的金石堂文学畅销榜上,独占鳌头连续10个月之久,为此金石堂专门开辟了漫画畅销榜,以免《庄子说》等漫画影响其他文学作品的排名。
从《庄子说》《老子说》《列子说》到《聊斋》《西游记》,蔡志忠的漫画涉及多部中国古典文学著作,独树一帜的“画读经典”模式获得了极大成功,创造了全球销售累计超4000万册的纪录。
对蔡志忠来说,创作并不是简单地对典籍进行图配文解说,而是将原文内涵与现代人易感易懂的故事结合起来进行呈现,让人们能够更容易地走近先贤的智慧与人生哲理。以《老子说》为例,他并没有原文照搬《道德经》,而是从其哲学思想中衍生出一个个小故事,通过老子和故事主角的对话,让读者产生智者在耳边轻语的感触,进而理解老子的哲学思想。1999年,荷兰“克劳斯王子基金会”为蔡志忠颁奖,表彰他通过漫画将中国传统哲学与文化做出了史无前例的再创造。
三毛曾这样评价老朋友蔡志忠:“蔡志忠的智慧,使视古人如畏途的这一代人,终于找到了他们精神的享受和心灵的净化。”
研习佛法,“喝尽西江水”
1990年,蔡志忠携妻女移民加拿大,异国他乡的生活一个词就能概括——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之下,蔡志忠用看佛经来打发时间。两个多月后,他找妻子摊牌说,决定不再在温哥华“混吃等死”,他要回台北,画漫画佛经。
画好佛经的前提是参透其中的禅理。让蔡志忠印象深刻的是这样一则故事:“庞蕴居士曾问马祖道一禅师:不与万法为侣者,是什么人?道一回答:等你一口喝尽西江水,再告诉你。庞蕴居士顿时开悟。”对于蔡志忠而言,修习佛学的经历,就是令他“喝尽西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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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志忠收藏的佛像摆放在西溪湿地住所客厅
在画《尊者的棒喝——禅说》时,蔡志忠把书店里有关禅学的书都买了回来,加起来有五六十本。通读一遍后,画出了草图,后面又翻读第二遍、第三遍,有些书都翻烂了,草图也是改了又改,可他总感觉还缺了些味道,于是前往寺庙,向老禅师交流请教。《禅说》出版后,读者已经把他看作是一位造诣深厚的修行者了。
为了画好漫画,蔡志忠还反复思考和考证佛经当中的细节。当时,他正犹豫是该把佛陀画成《西游记》里中国式佛陀,还是坦露右肩、在林中修行的印度式佛陀。恰巧在香港荷里活街的一家古董店,蔡志忠看到一尊造型精美的铜佛像,一下子就感觉特别喜欢,佛陀的形象在心中也变得具体起来,于是他花了1万台币买了下来。
自此,蔡志忠就开始了收藏佛像的历程。大概每3周左右,他都要去一趟香港的古董街买佛像,前后加起来买了几千尊。为此,他不惜卖掉房子,花掉自己的积蓄,投入所有的金钱去干这件事。他的朋友评价说,好像老天派他下来做这个任务,先画漫画赚很多钱,然后去收藏佛像。
每当进行艺术创作时,蔡志忠就把佛像放在一边,自感在佛像的注视下心灵变得澄净透彻,也能带来灵感。有时临摹佛手,能够前前后后画上几千稿,最多的一次甚至有2万遍。他整理出佛像的各种手印与体态姿势,以及各时代佛像的脸孔造型、佩戴的宝冠璎珞,细到极致。最终,他把佛陀的形象定位在古印度时代,偏袒右肩。在他的佛经漫画中,一席赤红的僧袍是最具标示性的符号,鲜明的色彩和睿智的语言相得益彰,带给读者深刻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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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志忠剃度
很多人会诧异于蔡志忠在少林寺剃度,但其实他早就同少林寺结缘。2004年,他受邀参与少林寺论禅;他画过《参禅步道》,为此还特意在少林寺建了120块参禅步道的碑文,游客可以一边走一边阅读,借此思考人生的价值和方向;他甚至把人生的归宿也放在了少林寺,早在2014年,蔡志忠就公开表态,希望在去世之后安葬在少林寺。现在,他已经盖好了自己的墓地,碑上写着“爱其所能,做其所做”,还画上了一段物理公式。
艺术的世界多姿多彩,蔡志忠的生活却如同苦行僧一般。他奉行“不睡够、不吃饱、不穿暖、不复杂”的人生哲学,从来不吃早餐,午餐和晚餐也极为简单,有时就是一碗粥配一份咸菜。他的生活习惯也与众不同,每晚早早睡下,凌晨一两点起床开始画画,把最寒冷的冬天作为创作的高产期。
创作时,蔡志忠不戴手表,他没有手机,也不看电视,“只是与天地对话,在内心思考”,确保自己全身心投入。他可以连续工作58小时,创作的最高纪录是一个月画3000张草图,一天画45张,然后取其中最精华的部分汇集出版。当别人问起是什么支撑着他这么拼下去,他简短回应说:“我连续工作不是靠意志力,而是靠热爱的精神。”
晚年的蔡志忠,顶着一头稀疏杂乱、没有章法的棕色长发,经常穿着宽松又单薄的白衬衣、卡其色裤子、一双蓝色平底帆布鞋,每只鞋面上都有一个小破洞,能够让人看到脚趾。有人提醒他,作为著名艺术家,穿破裤子、破鞋子有损形象,他说自己还有破衣服、破包包呢。“你如果自己经常处在真理的门口,就不会把人世间的那些享受当一回事。”
50岁时比15岁更疯狂
1998年的一个清晨,50岁的蔡志忠站在香港红磡酒店的落地玻璃前,凝望着近处波澜不惊的维多利亚港。突然,一个奇特的问号跳进了他的脑海:“假设海平面等于零,那窗外那些空间怎么处理?”虽然一下子没想明白这个问题,蔡志忠的心里却立起了另外一个目标——开始研究物理。
就像15岁的少年那么疯狂,蔡志忠一下子投身到这个完全陌生的领域之中。他开始了为期10年的“闭关修炼”。第一年,他努力把学到的物理学知识融会贯通;第二年,钻研牛顿与爱因斯坦的大量学术著作;第三年,蔡志忠开始学习数学,向台大数学系蔡聪明教授请教微积分,并表示要把数学变成漫画……那些年,他连出家门都要搞“配额制”,浸淫在物理、数学的世界中乐此不疲。
蔡志忠认为,物理分为物质、能量、时间这三块,学术界对物质、能量的研究可谓接近顶峰,但对时间的研究却还在路上,甚至“300年来没有一个科学家、哲学家、文学家能说清楚”。他把爱因斯坦视作人生最大的偶像,但依然坚持认为,狭义相对论是不对的,尤其是其中关于时间的论断,自己可以拿出101种方法证明其错误。一时间,他的狂言引发了学术界的批评与嘲讽,但他并不以为意,并讥讽那些“物理学系的乖宝宝们”不会理解,因为“太多的知识会妨碍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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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志忠参加全国桥牌比赛的冠军奖杯
“一个人没有梦想,就像蝴蝶没有了翅膀。”这是蔡志忠经常拿来鼓励自己的话。对于他而言,物理代表着神秘莫测的智慧,而研究物理则是为了挑战自我认识的极限。那些年的研究成果,最终变成了“东方宇宙”漫画四部曲:《东方宇宙》《时间之歌》《物理天问》《宇宙公式》。一些读者说,看了蔡志忠的书,居然能够在轻松愉悦中懂得了微积分的原理。
物理之外,蔡志忠还有一个拿手好戏——桥牌。他拿过200多个桥牌比赛奖项,并且两次获得亚洲冠军。他说,自己只用了3个月的时间就学会了桥牌,和当时学制作动画电影的时间一样长,这也充分说明了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有一次到北京出差,蔡志忠专门安排时间,找聂卫平切磋了一回。两位高手你来我往,“战况”十分激烈,玩得也很尽兴。但他也时刻警醒自己,爱好须有度,决不能沉溺其中,因为上瘾而突破限定的时间。他并没有志向成为专业桥牌选手,限定时间一到,就要立刻放下牌,把“频道”转换到画漫画上。
和赖声川等人一样,到大陆寻找艺术发展的新空间成为了许多台湾文化名人共同的选择。2009年,蔡志忠落户杭州西溪湿地,此后每年八成以上的时间他都在这里创作。虽然设在这里的工作室足有1300平方米,但蔡志忠日常使用的只不过是其中4平米的空间。那是一个长条形的工作桌,上面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是按颜色排列的打火机、摊开的物理光谱研究笔记,以及一张宽大的罗汉椅,上面铺着垫子、放着被子。平时,蔡志忠就在这里工作,困了就倒在椅子上睡觉。
散养的女儿是最幸福的人
蔡志忠在光启社的时候,就制定了一个人生目标——迎娶光启社的美女导播杨婉琼。杨婉琼科班出身,是他的顶头上司,当时蔡志忠只是个没有学历、名不见经传的新画手,两人之间的差距可想而知。他苦思冥想了很久,每天偷偷送一朵漂亮又别致的花放在杨婉琼桌前,一连送了好几个月。正当杨婉琼好奇却又找不到送花人之时,一天她正在开晨会,蔡志忠拿着一朵花走了进来,无视众人的注目,径直把花放在固定位置,什么也没说,甚至没看杨婉琼一眼就出去了。
毫无疑问,这种独特的表白方式一下子就捕获了杨婉琼的心。两人迅速坠入爱河,在恋爱5年后于1976年结婚。但婚后的生活蔡志忠觉得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后来他笑言说:“我什么都懂,就是不懂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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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志忠杨婉琼举行婚礼
1977年,女儿蔡欣怡出生。受自己成长环境的影响,蔡志忠对女儿的要求也很宽松,从小就尽可能地让她自己做主,取名也是希望她一辈子开心快乐。女儿两三岁时,他带着去饭店,一样样地给她读菜谱,告诉她每样菜是用什么食材、怎么做出来的,让女儿来决定吃些什么。
有一次,女儿考试后回家一直在哭。蔡志忠好奇地询问,才知道女儿英文考了100分,美术考了10O分,但是数学只考了38分。他说:“这有什么好哭的,我一点都不在乎。”女儿就哭得更厉害了。后来一次,女儿的数学居然考了0分,蔡志忠看到后,反而笑着说:“哇,真是太厉害了,有选择题、是非题还能考0分,就像走过一公里地雷区,连一颗都没踩中。”随之就拉着女儿吃牛排去了。
1991年,14岁的蔡欣怡突然从加拿大打来越洋电话,说自己一个人要去日本旅行。蔡志忠问有没有同伴,回答说没有;问有没有朋友接应,回答还是没有。他稍作犹豫,忽然想起自己15岁离家画漫画的经历,于是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开路吧。”女儿立即背上背包出发,只是妻子送别时一直担心落泪。两个星期后,女儿平安地回家。他得意地给妻子打电话,说:“你看,我说她可以一个人出去吧!”
对于女儿的职业、爱情和婚姻,蔡志忠从不干涉,更愿意像朋友一样倾听和提出建议,有时父女俩一打越洋电话就要好几个小时。他毫不谦虚地说:“我女儿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我想她的一生都会很快乐。试问你的孩子你不去爱,谁去爱?你的孩子你不欣赏,谁会去欣赏?”
从小就想明白人生的道路,成了蔡家的“传家宝”。现在,蔡志忠已经有了两个外孙女。8岁的莎莎,4岁时就立志拿花样滑冰奥运会金牌,目前已经拿了19块大大小小的奖牌;4岁的小外孙女孜孜,已经在视频网站发布视频,用中英文介绍玩具、教小朋友画画。蔡志忠说:“每一个小孩都是天才,只是妈妈不知道。”
死亡,是蔡志忠艺术生命中的一个重要话题。他曾多次预测自己的死亡日期,最新的预测是2033年2月2日,就连怎么办丧事他都设想好了:在“大限之日”来临前一周,他将举行盛大的派对,免费提供红酒、白酒、自助海鲜和烧烤,仅限60个人参加,不需要入场费,但和他拍照要2000元一张,以这种隆重的方式与世界告别。
派对结束之后,他会安静地等待死亡。一周以后如果还活着,再重新订死亡之前的计划,“但肯定不会是15年!”
来源:各界杂志2021年第2期
作者:李祝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