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演员来讲,喜剧是条贼船。
当初被大家宠爱,真是一见你就笑,可逐渐的,“一见你就笑”成了老孙的紧箍咒,七十二变算了吧,变什么都是猴子,“你演不了别的,只能演演喜剧!”
来到爱奇艺戏剧人生产生活真人秀《戏剧新生活》,第一次正经八百演话剧,摘紧箍咒的过程令修睿浑身别扭,他甚至觉得,大家都是从事表演的,怎么看起来像两个行当……
修睿
不过经过一番磨合和斗争,他到底还是乐在了其中。
《戏剧新生活》由曾执导过《极限挑战》《说唱新世代》等王牌综艺的严敏执导,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它并不是给你看戏的节目,而是用两个月的时间,来打造戏剧人的一个真人秀。好看的地方,自然是告诉你一个作品从无到有究竟经历了什么。
作为观众,你终于可以到幕布后面和演员站在了一起。在被动参与的这个过程中,或多或少,你会更强烈地体会到戏剧的魅力。
节目首先在乌镇成立了一个戏剧公社,黄磊担任戏剧发展委员会主任,赖声川担任艺术委员会主任,乔杉担任剧团制片主任。节目召集了刘晓晔、修睿、吴彼、赵晓苏、刘晓邑、丁一滕、刘添祺、吴昊宸八位“无名”戏剧人。大家生活在一起,一起吃住、一起排戏演戏卖戏生存。
修睿在里边有点扎眼。他是何炅口中的“流量担当”,他上过春晚,被人民群众喜闻乐见过,大络腮胡子、爆炸头,生于1989年的他,长相不是一般的着急,也太有记忆点。
戏剧人卖票的时候偶尔会拿他当招牌,“来看吧,里边有修睿,修睿认识吧?”
可令人尴尬的是,修睿明显不适应节目。
刚开始见面的时候,他有些紧张,谁也不认识,他努力想和大家打成一片,这种“不熟”,可怕的不是脸不熟,而是连表演排练、创作方式都“不熟”,大家热火朝天地入戏排练时,那些抽象的细节,肢体的感知,流派的理论知识,令修睿陷入一阵阵迷茫,仿佛推他进入了平行空间。
更惨的是,他不适应这里的生活,镜头下,他总是饿着、困着、懵着……
《戏剧新生活》官方微博上有许多修睿的动图,每张都可以做成网红表情包
故此,他也被网友戏谑:
“节目叫啥新生活啊,其实是修睿变形记!”
“《戏剧新生活》的意思是修睿是生活,其他人是戏剧吗?”
有一期,他提出的“刺杀大帅”的故事,太像小品。吴彼替大家说出了感受:“热热闹闹的……但看不到人,看不到人性。”
戏剧人都觉得演不了,最后这个故事流产了。这种表演创作上的格格不入真的挺明显的。
但奇怪的是,这不能阻止舍友们爱他,选新社长,大家几乎全票给了修睿,修睿靠“贤惠做饭”赢得了众人的心,相比之下,戏剧能力超强的吴彼却因为带给别人的压力太大成为无人可选的“流浪汉”。
这么看来,从真人秀的角度,节目组选择修睿是对的。
修睿有亲和力。他的暖和赵晓苏的不同,赵晓苏是时时刻刻的小太阳,修睿是默默地不经意间,比如给大家伙儿做饭,不仅要能吃上,还要吃得好;排戏的时候,赵晓苏那个组都以为修睿因为戏的问题生气了,打电话给他,结果修睿说他床头有个红包,红包里的钱让他们用,还告诉他们冬至要吃饺子,结果让全组人感叹:真是修睿妈妈啊!
修睿爱美食
老实讲,从表演的角度,修睿也是可塑性强的,他并不是真的那么“格格不入”。
修睿2010年与张子栋、崔志佳、张一鸣、潘斌龙、乔杉组成爱笑兄弟,并在辽宁卫视播出的综艺节目《谁是主角》中担任表演嘉宾。
这个阶段的创作,让这些年轻演员更接近于解放天性,无拘无束,天马行空。像《国王的炒饼》至今看来都是爆笑经典。
多年来,修睿也曾参演过不少戏剧作品和综艺,但论出圈的程度不如乔杉,甚至不如此前在《我就是演员3》舞台上有出色表演的潘斌龙。
但修睿身上始终有演员最难得的特质,就是自然松弛。哪怕在小品舞台上,他也并不是满台洒狗血的那种。从他的作品中就可以看出,他努力让自己和人物尽量走得更靠近些,靠写实去赢得信任感,比如在《废柴兄弟》里,修睿经常会加一些小动作来塑造人物性格。
丁一滕眼明心亮,说修睿其实是有想法的人。
刘添琪和修睿合作《鸡兔同笼》演父女
在《鸡兔同笼》时,修睿扮演了一个小姑娘,反馈有些争议,有的观众会觉得他演的不好,词儿水,动作表情管理不够好;有的则觉得他很惊艳,一个糙老爷们演小姑娘,灵魂居然是对的。
修睿自己总结说,要真让水烫一下自己才知道烫是什么感觉,所以他没有直接借用现成的,他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哪怕不对,但那还是自己的想法,所以说,他依然是一个创作型的演员。
“和抽象的印象派戏剧相比,我比较喜欢现实主义题材。”修睿对记者说:“虽然在这个节目中没有过多去演纯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品,但我一直很喜欢那样的故事”,修睿似乎有点小小的遗憾。
《倒影》
节目里,到了《倒影》这出戏里饰演沼泽之王,修睿扮演的是一个反派角色,台词清晰干净了,那种情绪变化没有拖泥带水,和大家的表演风格融入了,他的变化是看得见的。
想想看,如果《戏剧新生活》没了修睿,似乎也真没了生活乐趣。
修睿和刘晓邑出去卖票,刘晓邑让修睿给他买章鱼小丸子。
修:多少钱一个?
老板:三块钱一个
修:太贵了, 走走走
老板:十块钱三个
修、晓邑:嚯!好便宜,来三个!
“你这是饿昏头了吗?”记者问。
修睿笑笑,“直白点说,当时缺心眼了……想吃,真舍不得花钱……”
“那为啥一个人偷吃鸭腿?”记者追问。
“我生病了,我饿了……我想吃鸭腿,我是怕他们看到了不太好,勾起他们的食欲,所以我偷偷吃了鸭腿……”修睿说。
虽然解释苍白,但爱吃爱睡、老实人修睿,就是那么可爱。
《戏剧新生活》被戏称为严敏导演制作的最新理财节目
【对话】
累!饿!当然还挺有意思
澎湃新闻:两个月的集体生活,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修睿:累!饿!当然还挺有意思。
刚来的时候觉得没意思,无聊。因为没时间接触网络,看不了手机,就像困在了乌镇,甚至连吃喝也成问题,得自给自足,之前没有体验过这样的生活,挺突然,还有一个陌生存在,挺难受。后面渐渐跟大家默契了,也培养了一些感情,有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可以做,包括戏排得越来越多了,总共十多个戏,有很多我也挺喜欢的,也因为演戏本身就是有意思的事。
澎湃新闻:经费真这么不足,是不是没料到?
修睿:真的真的无法想象……我以为就是录节目,差不多就行了,真的又渴又饿,原以为只是意思意思,没想到节目组玩真的……
一定要吃好吃饱
澎湃新闻:所以节目中偷打电话是真不满还是吐槽解压?
修睿:我真不知道那么早他们就已经开始录了,居然还会剪到片子里……其实我跟经纪人就是发发牢骚,我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但显然我也不占理,我也得去做。
比如吴彼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他说我们一定要保持咱们的卫生,我很懒,我们俩就很矛盾。他说每个人都要轮流值日,每天都要做,其实我觉得大家注意点儿,没必要每天都扫,一个礼拜扫一次就挺好了,每天都要去扫,我就挺不满的,但是我又没有办法跟人家说,因为这个道理讲不通,所以我就跟经纪人吐吐槽,说一说这个状况。
再有,我跟他们沟通还有我平时的工作的私事儿,也想告诉他们这里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不是你们想象的,包括观众们看到的,因为时长的原因,虽说上下集加一起是三个多小时,但它不足以体现我们在这儿生活的所有状态。
修睿的呼噜和他爱吃一样有名
澎湃新闻:特别苦是吧?
修睿:没有特别,只不过是意外。前边没有磨合好,大家没有那么了解,后面吃的也还行,水也供上了,生活也挺好,后来晓邑哥(刘晓邑)都已经“我得去趟咖啡馆,我要喝下午茶”,开始小资起来。
万事开头难,这件事情我们都是第一次做,导演也在讲,这种类型的节目他也是第一次在做。
澎湃新闻:有种说法是,这节目像“修睿变形计”。
修睿:确实很像,来这儿吃不了苦,因为我也没有吃过什么苦,我挺幸福的,所以我觉得也很正常,我确实心宽体胖的,然后又有点小懒惰,嘴又馋的,这些全都给我暴露无遗。
但我觉得我也没有多失落,没有多不开心,他们说得对,我确实很懒。他们比较坚强,都挺苦,天天饿得不行,其实都很饿,都很渴,我们都在找水源。大家都是一样的。
澎湃新闻:第一次觉得演话剧难吗?
修睿:话剧的概念太大了。这10期节目下来,展现了各种各样的戏剧表现形式,其中有我比较适应的,有我完全适应不了的,有我特别喜欢的,有的我还真挺抵触的,都有。
但是前几期的时候,因为创作上大家在磨合,每个人戏剧观又不一样,就会出现很多分歧,我其实不大好意思去表达这个事,因为我没有(话剧)舞台经验,所以我只能是默默地学习、默默地看。
有时候,他们的表现状态跟我平时差异很大,排练的时候赵晓苏就哭了,我说你哭什么,他说“我感动”,然后我就说“什么事啊就感动”,他说“我真的很难受”,刘添祺说:“你演的小兰走了,作为朋友我真的担心你会在外面发生意外”;我不理解排练的时候会有那么大的感触吗?我挺理解不了的……
我非常感谢“爱笑”
澎湃新闻:你原来演戏的时候没有这种入戏出不来的这种状态?
修睿:没有。因为我之前我演喜剧多,我平时的排练状态不是很累,基本上我们是以创作为主,创作完了之后排练的时间很短,因为我们不需要那么大量的排练,其实就是有经验了习惯了,所以能省很多的力。基本状态是开心的,也有感动的地方,不多,最主要那个时候的表达都会放在心里,不会表达出来,我们还是喜欢把所有的情感都表现在舞台上,所有的事儿都埋在心里,但是他们(戏剧人)平时都会很感性,他们是艺术家。
澎湃新闻:录制完之后,觉得自己在表演上有没有变化?
修睿:有,第二期《鸡兔同笼》是我喜欢的作品。我很矛盾,大家希望我尊重刘添祺的原创,但我想有更多的尝试,我没有按照原版的学,我想调整一下,就是水烫着你了才知道烫的感觉,后来我也是顶着压力,我们互相折个中,他也很接受,确实最后呈现出的效果不太好,但是我很满意,我想表达的都表达出来了,如果说不好,再有一次机会,我会收敛我曾经的表演习惯,那些习惯很容易流露出来,如果再有机会的话,我会把这些东西收得更干净,以新的状态呈现给大家。
澎湃新闻:能不能聊聊“爱笑”(《爱笑会议室》)对你表演风格的影响?
修睿:我非常感谢“爱笑”,它给我提供了一个平台,让大家认识我,在那儿我学会了很多东西,上学老师会让你避开的东西,有点太调皮捣蛋了,因为毕竟戏剧是严肃的,我们有很多调侃。
《爱笑会议室》崔志佳、乔杉和修睿
“爱笑”的表演风格不是纯即兴,但确实因为没剧本会导致一些即兴的东西,舞台上临场应变,对我们表演和创作上都有很大的帮助。
双刃剑在于不稳定。在《戏剧新生活》中,和大家一起创作,我发现他们都是要保证。甚至以后几千场,都要保证准确,只能更好,不可以差。我真没演过两次以上的东西,所有的力量放在一场,所以我就没办法在创作上帮忙,只能在后面默默的学习。
澎湃新闻:怎么看小品的套路,结尾一定要让大家哭一下。
修睿:首先小品是戏剧的一个分支,它是戏剧的一个小训练,后来被搬上晚会的舞台,后来形成了叫晚会小品。我认为现在小品承受了它本不应该承受的很多东西。最后要不要煽情?小品有寓意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也不能一味的说教,我们还得先吸引住大家,然后再去表达观点。至于是不是让观众哭,不单一让大家哭,这里应该有很多复杂的情感体验。只不过我觉得大家哭可能是最能反映现场效果的。如果能够赚足观众的眼泪,那也是前面要感觉到足够快乐。
我理解就好像是上学时讲课,老师你再优秀,讲课不吸引人,如果你道德绑架我——老师讲的那么重要,你为什么不听呢?你说的是重要,孩子说的是兴趣,寓教于乐都要有。如果必须去掉一样的话,我认为小品最应该留下的是好笑,先放松吧!
澎湃新闻:你有没有在表演这条路上打过退堂鼓?
修睿:没有打退堂鼓的时候,我也没有多好多优秀,瓶颈期还没有到。还是比较简单,可能到那时候也有压力,每个人都有一个阀门,我喜欢表演是真的因为热爱,那天我们探讨,我对戏剧为什么没有那么热爱,因为我热爱的是表演,不仅限于小品或者戏剧,还是影视剧,我会一直喜欢这件事儿。
澎湃新闻:喜剧演员很容易陷入表演套路,被形象框住,你在表演过程中是如何打破自己的那个习惯的?有没有自己特别想演的角色?
修睿:我特别想演大侠,但我又觉得自己形象上可能不太合适。我觉得首先喜剧没有问题,我喜欢,演一辈子都不后悔,不觉得无聊。老演喜剧不会腻,如果选一样,我还是会选喜剧,但角色会腻,很多影视剧会限制你,越演越多一样的,就被贴上了标签。
在喜剧里面的突破是没有问题,在正剧里我不觉得是突破,我首先是个演员,上学时没有风格分类,你什么都得演,如果有好的戏需要我的话,我一定会出现,这是我的职业和职责。
穿着斗篷会不会有大侠的感觉
最重要要让大家了解什么是戏剧
澎湃新闻:在节目里有没有交到特别要好的朋友?
修睿:我们关系都非常好,因为共患难,苟富贵勿相忘。刘添祺对我影响很大,因为最开始我认为我们不能成为朋友,认为两个人性格太极端,我很能说,他不爱说,但是被困在这里,如果不是在节目里,我俩不会成为朋友。后来互相了解对方,开始喜欢,英雄所见略同惺惺相惜。他非常喜欢电影,他很优秀,他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导演,我也是创作型演员,他给了我很大的肯定。我很信得过他。他不是为了安慰你鼓励你而说谎的人,我收到了他很大的鼓励,给了我很多的信心!
大家对我都非常有帮助,吴彼对我也有影响。起初不愿意跟他接触,我不喜欢太正经的人,他每天都在思考怎样把事情做好,很死板!后来我发现他考虑的比较多,他能为戏剧做什么,后来聊得多了,其实才知道他也是开朗的人,他也面临很多家庭事业的压力,就像黄磊老师说的,有的人操着自己的心,有人操着行业的心。所以他很累,后期他也在我郁闷的时候,给我一些安慰和温暖,他很男人,很成熟。
澎湃新闻:你知道你是这个节目的流量担当吗?
修睿:太尴尬了,网友还拿这个开玩笑。说戏剧人好苦。这是何老师开玩笑说的,体现我们节目的纯粹,没有考虑流量点击量,真正传播正宗的戏剧。
澎湃新闻:“演戏这事儿有神性!”怎么会体会到这句话的?
修睿:哎,我这也是学来的。最早的戏剧是祭天、通神灵用的。我们有戏剧之神,舞台上的表演我们有精气神。舞台为什么会很高?因为演员会有气场,气场够大会充满整个舞台,甚至直达天上与想见的人神交……丁一滕讲到去世的父亲,对他是一个很大打击,我毕竟是他的哥哥,有责任安慰他,我也是当了父亲之后,才知道父母对孩子的感情,所以对他说,要当一个好父亲,要有这个信念,要好好演戏,把戏演好了,他父亲会在天上看着。
澎湃新闻:乐队因为《乐队的夏天》逆风翻盘了,你觉得戏剧人会因为《戏剧新生活》有了关注度,从而令戏剧人的生存有所改善吗?
修睿:我觉得会吧。首先我希望大家走进剧场,去看好戏,了解这个行业。我倒认为花钱买票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要让大家了解什么是戏剧。我上学的时候以为话剧就是那样的,很无聊,后来老师带我们去看了一场话剧,震惊了,原来话剧也可以让人笑也有那样的情节,后来就喜欢上了舞台。
我认为这个节目最大意义是能让更多的人知道什么是戏剧,希望大家不要对戏剧产生误解。昨天严敏导演说得特别好,他说我不希望喜欢戏剧的人,都是叶公好龙,要先了解戏剧是什么,要发自内心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