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证券交易所第一任副总经理禹国刚：相信未来中国资本市场可以更向前一点

本报记者 姜楠

禹国刚，是深圳证券交易所第一任副总经理，筹备者、创建者之一，作为“资本市场发展的实践者”，在2018年被党中央、国务院授予“改革先锋”称号，颁授改革先锋奖章。

面对记者，这位年逾七旬，从陕西安康走出来的西北人，回忆起早期筹建深交所的峥嵘岁月时，目光中绽放出光彩：“深圳证券交易所是改革开放的产物，新中国第一家集中交易的证交所。”12月1日，深交所的官微发布了一幅题为“庆祝深圳证券交易所成立30周年”的图画，大红色底图配以简单笔画勾勒的深交所大楼轮廓，加上主视觉区一头低首奋进的耕牛，默默地诠释着深交所30年来筚路蓝缕、砥砺前行的耕耘之路。

深交所创设之初，作为深圳证券交易所早期的理论专家和专家组组长，禹国刚一手推动了深交所的“四化”建设，即交易电脑化，交收无纸化，通信卫星化，运作无大堂化。

经过对西方几个国家中央证券交易所的考察，拿来西方市场成熟的交易电脑化，运作无大堂化，交收无纸化，在硬件选定Tandem大型计算机作为系统运行机型后，禹国刚决定聘请有经验的电脑公司对深交所专业技术人员进行培训，自行开发撮合软件。

1993年7月28日，基于Tandem大型计算机的交易撮合软件正式上线。拿来与自主相结合，这就是禹国刚说的“硬件在引进，软件在开发”。而且，通过简单的“拿来”让中国资本市场“少走弯路”，大大缩短了与西方成熟市场的差距。

随后，高起点的深交所在“技术自主”这条路上越走越宽广。

“深交所第1代、第2代、第3代，第4代到今天的第5代，一代代的软件都是我们自己写的。”禹国刚说，“与此同时，我们还做了一件工作，就是电脑部的另外一部分人在从事卫星通信的开发。那时候，他们和航天部五院成功开发了卫星通信系统。”

卫星通信系统在证券交易领域的运用突破性地解决了异地交易传输问题。“通信卫星化这个功劳很大，这样就是说，无论你在云贵高原、青藏高原，就是在珠穆朗玛峰，在内蒙古高原，全都不怕，卫星全都能覆盖。”

“我把Tandem大型计算机的自动撮合系统和卫星通信系统比作是深交所的两只翅膀。有了这两只翅膀，深交所才能鹏程万里。”禹国刚边说，边做出翅膀的手势，言语间传递出满满的自豪。

“如果没有胆识过人的大手笔的超前的谋略，就不可能把深交所建成全球第1个集四化于一体的一个现代化的证券交易所，其证券交易系统的技术水平至今仍处于全球领先地位。”禹国刚仍然饶有兴味地继续补充说，深交所这四个现代化，从技术上讲，不但为中国资本市场探索了一条规范、安全、高效、低成本的发展道路，而且为深交所日后不断实现跨越式发展打下了基础。深交所在2010年和2017年全球IPO融资金额均列全球第一。

“说实在的，从筹备深交所的第1天开始，我一直都关注着深交所的发展。第5代的电脑系统能够研发成功，是100多个年轻人，经过54个月的奋斗，才开发成功的。现在为什么说我们第5代的系统仍然在全球领先，我跟你说几个指标，你就明白了。”

谈到深交所的技术系统，禹国刚的思路回到了现实，兴味盎然：

第一，速度有多快？

目前第5代的软件系统，一秒钟处理委托的能力是30万笔，你眼睛眨的一下还没有完，它就把30万笔的交易处理完毕了，全球领先；

第二，内存有多大？形象地说，就是仓库有多大，能不能把交易运行、数据都承受得下，这个仓库今天只用到了它的1/3，还有2/3在那空着，也就是说未来10年，即使市场飞速发展，第5代系统都能满足；

第三，安全可靠性有多大？第5代系统2016年6月6号上线，到现在四年了，安全可靠；

第四，系统预留了多少空间？系统不但对未来开发新产品有空间，而且现在的多层次资本市场、现货、期货、期权，债券等等全加在一起也没问题。

谈起深交所自主研发的交易系统，禹国刚如数家珍般滔滔不绝：“假如我们的系统不是这么先进，就会很被动，因为我们90%以上投资者的是散户。”

老人家耐心地给记者上了一课：“比如说美国纳斯达克或者是说英国伦敦证券交易所，他们的系统速度没有深交所快，但是这些市场以机构投资者为主，每天要处理的单数没有深市多。”

仿佛是呼应禹国刚自信的话语，2019年11月26日，深圳证券交易所与巴基斯坦证券交易所的交易与监察系统升级项目签约仪式在深交所上市大厅举行。据了解，这是深交所首次实现商业化技术输出，深交所技术系统第一次在国际舞台上和全球顶尖系统供应商激烈角逐并取得胜利，开启我国证券技术系统走出国门先河。

证监会副主席李超在彼时召开的技术大会上表示，要充分发挥交易所等核心机构的引领作用，交易所作为资本市场的组织者和一线监管者，在技术、资金、人才等方面储备厚实，在数字化研究与创新应用上优势明显。

据了解，深交所技术团队有近千人，经过近三十年的自主研发，在交易、监察、信披、金融云等核心领域均有深厚的专业储备，核心技术指标全球领先，并保持着连续18年安全运行的世界纪录。

“我深信深交所只要把创业板注册制改革彻底搞好，会为深圳乃至我国家高新科技企业的发展做出更大的贡献。”去年接受采访时，创业板注册制改革尚在谋划中，但禹国刚仿佛已经预见到这一改革的成功前景，目光深邃而笃定。

2020年4月27日，深改委第13次会议通过《创业板改革并试点注册制总体实施方案》，在借鉴科创板注册制经验基础上，资本市场存量注册制改革大幕徐徐拉开；随后，证监会发布《创业板首次公开发行股票注册管理办法》等四项规章，深交所8+18项配套细则、指引和通知同步出台，铺就基本制度框架；在稳妥做好存量与增量新股发行制度衔接安排后，6月22日，首批33家企业收到交易所受理通知；7月24日，证监会同意第一批4家创业板公司首发注册；8月24日9时30分，伴随鸣钟6响和全场的热烈掌声，首批18家创业板注册制企业上市，创业板注册制正式落地。

历时119天，不仅见证创业板注册制改革的速度与激情，也再一次见证深圳敢为天下先的勇气和魄力。

在坚信创业板改革成功的同时，禹国刚也表达了坚信背后的一丝牵挂：“注册制要求披露的资料要越来越多、越来越全面、越来越真实，这样就是说，在证券交易所和上市公司之间，除了要遵守法律法规，还要提高道德水准。因为道德属于一种不是法律法规都能规定，那么这两个区、一个示范区、一个大湾区，就要求深圳证券交易所能够在市场化这一方面迈开更大的步伐，能够在对创业创新的高新科技企业的这一个包容性这一方面有更大的宽容。”

“创业板虽然已经有了10年的经验，也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但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去走的。我相信只要把创业板改革发展好，一定能够打造出像苹果这样的巨无霸的高新科技企业，这也就是我们发展中国资本市场应该为实业发展，为企业融资去做服务，做更大的服务、更好的服务、更全面的服务。首先要把我们自身做好，为市场服务的本领强了，做的贡献自然会大。”

截至目前，创业板注册制首发已经受理475家，成功上市54家，累计融资额600多亿元。

“从深圳讲改革开放只有40年，从资本市场来讲是30年。但是这30年了不起呀，我们走完了西方资本市场，短则100年，长则200年的历程，而且在硬件上，交易系统方面，我们处在全球领先水平，也已经超过了他们。但是我们的软件系统跟人家还有很大的差距。”禹国刚此时说的软件系统，不再是交易所的软件系统，而是整个资本市场。他认为，这个软件系统包括几个方面，一是法律法规，二是严格依法办事，提高违规成本。“证券的管理人、证券的从业人、证券的投资人，还有参与证券的‘三师’——会计师、律师、评估师，还有参与证券市场的媒体，都有待于提高水平。”

看到记者点头，他进一步解释自己的观点，“会计师、律师、评估师需要归位尽责。”

他认为，在软件环境改善的前提下，投资者结构慢慢都会好转，会有更多的机构投资人进入市场。“一个像我们这种发展中国家的市场，假如说机构投资者能占到60%以上，再加上注册制的成功，市场进一步健全规范，每年新上市的公司和退市的公司基本上做到平衡，再加上投资者结构等等这些配套措施协同，我敢说中国资本市场就更接近成熟了。”

谈到远景，禹国刚目光变得深邃：“如果软件速度大大提高跟硬件相匹配，十年后中国资本市场体量可能跟美国市场就差不多了，只要坚持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这个方向前进，我们的前途是光明的，但是要做到很不容易，需要我们下大气力才能达到。”

今年以来，随着新证券法正式颁布实施，对市场违规行为处罚力度加大，特设投资者保护专章，在巩固形成投资者保护氛围和机制基础上，进一步对市场不规范行为形成有力震慑。有关统计显示，年内监管层对中介机构开出百余罚单，达到去年同期两倍。资本市场在持续深化改革的同时，从严监管丝毫没有掉队，反而从力度和速度上有力形成策应。

12月14日，沪深交易所发布退市新规的征求意见稿，以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从财务类、交易类、规范类、违法类、退市流程、退市整理期，以及风险警示等多个方面进一步丰富完善退市标准，一方面建立与注册制相适宜的常态化退市机制，另一方面也将倒逼上市公司提升治理水平，有利于重塑A股市场的投资理念。

虽然，在运行30年的基础上优化市场规则，如禹国刚所说，“很不容易”，但监管层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下大气力”的决心和行动已经跃然纸上。

透过灯光下闪闪的镜片，禹国刚仿佛已经看到资本市场的明天：“我相信资本市场在30年当中能够取得这么大的发展，在不久的未来，中国资本市场一定会有一个突飞猛进的发展，现在可以说不管是股市、债市规模都已经在全球居于前列了，未来可以更向前一点，所以我对中国资本市场发展满怀信心，也希望深交所能适应粤港澳大湾区和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发展的需要，更能为实现中国梦做出无愧于时代和人民的贡献！”